四洲志之起风云 第22章 西罩 半兽人

日出江花好，日落霞光俏，海风吹拂一万里，吹我扁舟早来到；

高山高，艳阳照，七彩神光连祥云，引我渡海潮；

年年月月好时光，侬愿伴君，到天荒地老…

找到予曦的住所不难，只消给认识的陪酒女郎几个钱。

小志守在花园矮墙外面，听着里面轻悠的歌声。淡淡的，隐隐的。站了好半天了，鼓鼓勇气，去按花园门铃。却忽然，里面屋门开了，小志闪进草木里，里面出来一个华服男子。

予曦送到门口。男子道，“明儿一定给你送来。”

予曦笑道，“慢走不送了。”

华服男子走远。小志丛树后面出来，冷笑道，“哼，我还当多么的高洁，原来真是傍上高门公子，看不上我们。”

予曦打量小志，道，“怎么又是你。那只怪你门第不高，资格不够。”说罢甩手便要进门。

小志只得收起满肚子不满，屈声道，“请留步，有事求你。”

予曦回身。轻身裙，绫罗缎，勾勒身形曼妙，一双眼睛已经没有了刚才送客时的娇媚，只剩下桀骜，冷笑道，“求我什么？和你要讨好的高门贵族睡觉？”

小志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恼了，脸都涨红，说道，“罢了罢了。”转身就走。予曦冷哼一声，也摔门进去了。

小志走出一段路，被风吹吹，心情平静下来，懊恼极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一个风尘歌女在家接客，自己倒是气什么？真是好笑。云弃子不能不救。天云关，无极地，多少人等着自己呢。罢了罢了。小志转身，又往回去。

想好了敲门，想好了她不肯开，想好了要低声下气。到了门口，那女孩子却正在站着往他走的方向张望。

小志结巴了，“你，不是进去了吗。”

予曦见他回来，忽然冒出一句，“万木归春一径路。”

“你说什么？”小志没听明白。

予曦道，“没事，我随便念一句诗。”

小志搜刮肠肚，万卷书读过，确实没听过这句诗。

予曦缓和下来，问道，“你是南冥人吧，是家乡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来西罩谋生的？”

小志道，“我是…”他想说我是西罩无极地人，忽然噎住了。他原不是无极人，父亲说过，他的家乡在南边。小志瞪眼看着予曦，问，“你为什么说我是南冥人？”

予曦道，“我本来也没有留意，你转身时忽然发现，”她指指他的头发，“你的红头发，露出来了。”小志心里暗道，我又不是没有照过镜子，我哪里有红头发。然而此刻，他还是嗯了一下。

予曦道，“随我进来吧。”

予曦。南冥麒麟岛人，麒麟团一员，她被派到西罩大都的任务是刺杀皇帝。这个任务，比找宝藏甚至更难。她身入风尘，结交官宦，不过是为了有机会接近庙堂。

今日见小志，惊觉他头上隐约可见的一条红发，又想起昨天他说出岁月歌，是南冥民歌。她恐怕是自己莽撞，赶走的是团内派来接头的人，于是又出来张望。可惜，小志没有对上暗号，他不是麒麟团人。

但是他肯定是南冥人。血脉无法欺瞒，只有南冥人，而且须是稍有法力的南冥人，头上才会会有那样的红发。那红发的颜色与光泽，与别洲的红发绝不相同，南冥自己人才能一眼看出分别。

小花园打理的干净，一间小楼，予曦将小志带到屋里。

屋子十分清简素净，宛如雪洞，除了些书籍，并没有什么。小志站在一面镜前，左右转头，果然看见自己发间，隐隐约约的红色。

予曦走近，境内显出她洁白面容。她扬手，将发簪摘下，一头长发如瀑布泼落。几缕红发夹杂其中。予曦道，“家乡虽然不好，但是还是家乡。你出外谋生，虽不容易，也不应该忘了家乡，混说自己是什么无极人。”

小志呆着。这红发，他本来是没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小志定定心神，先不去想其他，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今晚，能不能带我进赫府？”

***

小志打扮做龟奴。

高级的风尘女子，出门都有自己的随从，替他们拿笨重物品、跑腿当差。这种男子，就被被叫做龟奴，是三百六十行里最不受待见的行业了，地位极为低下。大都的龟奴随妓女出门，需着女装，区别他人，所有人都一见即知龟奴的身份。

一般龟奴身着女装，滑稽可笑，只能被人嘲笑。小志皮肤白皙，眉清目秀，身体瘦销，此时罗裙粉黛，低眉顾盼，竟然有八分姿色，比一般女人还多三分妩媚。

予曦笑得弯了腰，问道，“你果然不介意吗？”

小志看予曦笑，眉眼何等明媚，比那冷漠时候让人心生多少喜悦，爽快道，“不介意。”心想，这几缕红头发这么好用，让这女孩子忽然对我好起来，不由害怕一眨眼，红头发没有了。

予曦收敛笑容，道，“你随着我进去就好。到后面你自己小心行事。虽是同乡人，你若出事我也顾不得。我是要推干净的。”

***

赫府。

大都城依山而建，多明宫在最高处，各高门贵族的府邸，多在半山腰。

赫府也在半山，墙高院深，府邸四面都有岗哨。小志随着予曦，替她背着竖琴，拉着箱子，到了赫府。大门不开，只开角门，门卫也如老爷一般，大摇大摆的给他们领路，绕了一层院子，来到内宅，又换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婆子引领。沿着红砖石路走，婆子说道，“予曦姑娘，今晚我们老爷请的客人有点丑，我提前跟你说了，你见了可不要失态。”

予曦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因为人长得丑就大惊小怪呢。”

婆子笑道，“那你不知道了，这客人根本就不是人，是个半兽人。”

予曦惊道，“客人难不是半兽军团统领，旱魃孤雄大将军？”

婆子含笑道，“就是了，予曦姑娘知道就好。他长得半人半兽，丑的不得了，”说着摇头咂嘴，表情嘲笑，“就连皇上，御宴都不让他去，只因为他太丑，怕吓着后妃。”

大都城庙堂之上有一位半兽人的高官，是西罩军事上的统领。这是人所尽知的。小志在旁问道，“赫老爷请他做什么？”

婆子瞪一眼小志，道，“你个龟佬，莫要多嘴，管你吊事。”

婆子引二人穿堂入室，到了一间暖屋，迎面是靠墙的石头壁炉。壁炉内燃着明亮的火焰，木头爆出火花，雕花铁栏隔着。壁炉上是原木架子，架子上两边放着烛台，中间有一盆小小的绿叶植物和镶着金边的小相框。壁炉旁，一个女孩跪着拨火，只穿抹胸短裙，赤着脚，戴着手套，娇嫩肌肤，映衬着火光。

屋子正中铺着海藻绿色的厚地毯，围着三把舒适的长沙发，正中沙发坐着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左边沙发坐着的人，却戴着宽沿帽子，遮着半张脸，看不清楚容颜，只觉体型庞大，身形怪异。

见过异兽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上与异兽相似的特质，虽然他遮着脸，这必然是那个半兽人。

小志将竖琴放下，婆子就低声说，“走了。”只见站着的年轻人对予曦嫣然一笑，说道，“予曦姑娘来了。”

里面发生什么，小志就不知道了，他被婆子带了出来。

婆子道，“你带你去下人房。”

穿过隔壁的厨房，厨师正在大油锅里炸一捧玫瑰花，小志惊道，“这是什么菜？”婆子道，“你吃不起的菜。”越过甬路，到了下人房，下人房又小又阴暗，小志道，“下人房这么差。”婆子道，“比你家强。”

小志不生气，等婆子一摇一摆扭着屁股走了，他出了下人房。

沿着甬路往回走。没有人注意他。人都在厨房和前厅忙前忙后。

遥看暖屋外有一汪池塘，暖屋有路通往池塘上一座青石露台。此刻，临水，悠扬的竖琴传来，予曦长发随风轻扬，正在玉手拨琴。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已经出来，在露台上，扶拦观鱼。

赫府邸太大了，这里只是一隅。小志思忖着该如何去找云弃子，慢慢溜达到了厨房。

厨房十分忙乱。小志踱到炸玫瑰花的大油锅，问戴着白帽子的厨师，“这是啥？”厨师瞥他一眼，道，“龟佬，这是炸玫瑰花。”西罩这个地方植物少花，这大捧玫瑰价值连城，炸来吃味道却未必多好，怎奈千金主人不在乎味道，只要奢靡。

小志见厨师肯与自己说话，接着问，“老兄好手艺，在这府上多少年？”厨师道，“伺候赫家十几年了。”话没说几句，一个管事过来，喝道，“死龟奴，滚出去，厨房不是你来的，等我报告管家老爷再把你关进后院地牢里去。”

另一个正在熬糖拔丝的厨子道，“地牢押的是重要的人，他这样的贱奴就直接打死。”

后院地牢。

小志朝这些气宇轩昂的家奴们一笑，溜出厨房，开始找后院牢房了。

***

小志见过的最大的宅子是安贞梅家的大宅，那也是依山而建，气势磅礴，整整占了一座山。大都城寸土寸金，赫思府邸虽然豪华，比起安贞梅家的大宅，还是小了很多。小志转了一番，果然找到了一个地方颇似地牢。

满庭繁华，唯有此处冷冷清清。一个别院，两间矮屋，铁条叉着窗户，不做装饰，屋里两个人坐着闲聊。

小志想如何进去打听，忽然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来者行路极快，脚下生风，小志来不及躲避，一回头已经与来者打了照面，竟是一个宽服大帽的半兽人。

这人不是那旱魃大将军，而是大将军带来的一名随从。

半兽人问道，“小丫鬟，前面那院子可是地牢？”小志略一犹豫，低声回答，“是。”半兽人擦身而过。就在这一个瞬间，小志将一块细小的灵犀石碎块扔进了半兽人的衣兜里。

小志是极为聪明的，在这个瞬间，他明白了。兽人视力不好，那么半兽人大概也是不好，所以看自己女装，就认为自己是赫府的丫鬟。这个半兽人要进地牢，小志当机立断把灵犀石偷放在他身上——这就如同自己去了地牢一般。

小志躲在暗处，守候着。

下面发生的，即在小志的意料之中，又略有些意外。

这半兽人进了别院的小屋，说道，“这是地牢？”

看守人道，“这是地牢，你不是我府的人，来做什么？”

半兽人道，“你家赫老爷让我到地牢见从天云关抓来的人。”

看守人道，“我家老爷的虎符在哪里？”

半兽人道，“没有。”

看守人道，“那不能让你进，请回吧。”

然后就是搏斗的声音。貌似看守人被半兽人制住，半兽人强行搜拿了钥匙，下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