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志之起风云 第16章 西罩 万户侯

天云关。

父亲死前嘱托，让小志将他的遗体焚化，将骨灰装进锦袋，“有朝一日，带我回家。”“家是哪里？”小志哭泣道。

父亲轻抚他的头发，说，“在南方。早晚你会知道的，等你真正长大。切记，二十岁前不要离开边城。”

二十岁前不要离开边城。张小志坐在天云关城头。

西罩星高悬，隐约可见上面的山脉。西罩星上可真有神仙居住？大都内多明宫的通天塔上供奉着一颗天眼，传说通过天眼可以神游西罩星，与上面的神仙说话。小志想起漫坡前和云弃子一起看西罩星。

云弃子，这个白痴。小志心里骂道。他还没有满二十岁，但是他已经离开了边城，现在他还必须去大都。他违背父命，都是为了这个白痴。

几千军马，还有兽兵，兵屯天云关。主帅却被人抓走了。造反岂是造到一半想停就停的？箭在弦上，骑虎难下。没有云弃子，凭谁有万般能耐，也不能控制兽兵。如果朝廷派此时来大兵攻打天云关，所有人在劫难逃。最让小志担心的还是，没有了兽王辖制，兽兵分分钟可能叛乱，那是比朝廷派军队围剿更可怕的灾难。

小志来到天云关之时，所有的将领都已经慌乱，小志来了，才稳住了阵脚。“咱们还有时间。”小志对所有的人说，“去大都把大帅救回来。”小志的话让众将官有了主心骨。而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千里移行术之外，赫思鹿是否还对云弃子用了其他巫法术？云弃子是否活着到了大都？一切都是猜想，他不敢确定。没有别的选择了，去大都。

城头冷风瑟瑟，小志觉得通体寒冷，不由自叹命薄，生的这虚弱的身体。

郭首义、惊别云和玉娘先后上了城头。

玉娘为他带来一件厚披风，小志问道，“交代你的事，怎么样？”

玉娘道，“我已经和兽兵首领谈好了，他们愿意等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大帅再不回来，他们就不再听命了。”

小志转向惊别云，“我让你找的人到了吗？”

惊别云道，“马帮啸天帮主，带着兄弟们，都已经到了。”

小志的脸色颇显苍白，点点头，“那走吧。”话音落，一道惊鸿，喆壬不知从何处落在了城头，双翼张开，宛如一只大鸟，载小志下城。

马帮是西罩国一大江湖势力，总舵在大都，各地均有分舵。无极地的马帮帮分舵主啸天，与惊别云是莫逆好友。啸天常常往返大都与无极，小志此去大都，需要啸天的帮助。

临行，小志紧握郭首义之手，道，“天云关就交给你了。”

郭首义道，“你只管放心，天云关易守难攻，就算朝廷来了几万的兵马也无妨。我定会守好关口，等你和大帅回来。”

小志道，“我们时间不多。喆壬飞的快，我先走。”

啸天道，“我们马帮的马也不慢，只消五天就能到大都。”

灵犀石碎的乱七八糟，小志分给了众人，以便联络。

正要出发，玉娘束腰马靴，包巾扎发，干净利落，走到小志和啸天跟前，道，“我也要去大都。可否让我跟啸前辈的马帮前去？”

啸天长得粗狂，笑起来亦豪爽，道，“我们马帮的马，一般人可骑不了，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是不要碰。”

玉娘征询小志意见，小志道，“你走了，异兽发难怎么办？”

玉娘说，“我不能御兽，异兽如果违约，不到一个月就叛乱，我亦无可奈何，异兽如果遵守约定，我留在这里也无用。我随你们去，我在大都还可以略帮你的忙。而且，…”

小志知道，玉娘想念家人。小志道，“你能骑马？”

玉娘道，“你不要小瞧我，我在异域生活了四年。”

玉娘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孩子。聪明又善解人意。一路走来，云弃子不知道打了多少次玉娘的主意，都被她巧妙化解开，还借着机会教会了云弃子兽语。

小志点头，“那咱们大都见。”

***

大都的繁华，无与伦比。凡是最繁华的地方，也都是最势力的地方。没钱的，大都本地人也艰难，有了钱，谁还管你是哪里来的谁？大都就是你的天堂。

小志到大都变了一副模样。他玉冠金带，手拿逍遥扇，迈着四方步，身边跟着仆从——就是喆壬。看去是一个有钱的纨绔公子，还是一个轻浮且孱弱的公子。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饭馆，花最无用的钱。做最有效的事。小志在大都第一晚就在最著名的歌舞厅“我是万户侯”认识了礼部署长令侯酱之子，令侯小酱。

“我是万户侯”是大都最豪华的歌舞馆。小志一进来就觉得眼花缭乱，被五颜六色的彩灯慌得目眩神迷，哪哪都是露着大白胳膊大白腿的女人。边城没有这种地方，小志想都想象不出来，平生第一次。

小志步子走的慵懒，眼神眯得迷离——那是被灯光晃的。有个男的迎过来。小志不懂规矩，不知道他是干嘛的，但是不能露怯，于是他扬手一把钞票甩在那男的身上，步子不停，速度不变，依旧径直往里走。

男的被甩懵了。看见钞票，立刻有女孩子迎上来。小志接着甩钞票，女孩子们立刻好像已经认识小志十八年的熟人，都陆续跟过来，同他搭话，说说笑笑。等小志走到正中舞台前，已经成了本场最尊贵的贵宾了。

这引起了当场另一位贵宾的不满，就是令侯小酱了。令侯小酱是令侯酱独子。令侯家虽在大都排不上第一等的显赫高门，但令侯酱是当朝命官，又得贞德圣主喜爱，那也是赫赫风光、尊容无限，出入这种地方都被封为第一等嘉宾。

小志根本也不是来玩的。灯红酒绿，左拥右抱，他注意的却不是美女，而是到场的富贵公子们。他出入高档场所乱逛，就是为了尽快搭上一个高门，知道一般市井百姓不知道的内部消息。

台上唱歌的女孩子素面清雅，不似周遭的庸脂俗粉，歌声亦飘渺如天外仙子。台上歌声落下，令侯酱小跳着脚喊道，“我出一千贯，请予曦姑娘唱一首《大都是个好地方》。”光听这个歌名就够俗的。

小志说道，“我出一千一百贯，唱一首…”小志不懂歌曲，几乎连歌都没听过，只得随口说一个在书里看到过的歌名，“唱一首《岁月歌》！”这是什么歌，在场没人听过。

台上女孩一怔，看向小志，问，“哪个《岁月歌》？”

小志只是顺嘴而出，想了想，嘻嘻笑道，“好像是一个南国的民歌。你不会唱也没关系，我就是不要听那个大都什么好地方。”

只听令侯小酱高声道，“我出一千五百贯，我就要听《大都是个好地方》。”

小志道，“一千六，就不要听大都好地方。”

两人叫起价来，场内纷纷起哄喝彩，直把价格推到了两千五百贯。

再看令侯小酱已经脸红脖子粗，高叫，“两千八百贯。”

小志站起来，众人见了以为他定要出高价了，不想小志走到令侯小酱面前，拱手施礼，道，“公子豪爽，我甘拜下风，不敢出价了。”令侯小酱不料成功来的如此容易，十分得意。小志倒是能屈能伸，顺势就坐在旁边。

令侯小酱眼看台上，流出桃花，明明是爱慕美人。然而这个予曦姑娘唱了几首，收了风琴，却要走了。

小志道，“兄台喜欢这个姑娘，我替你留住，多少钱我出，算咱们交个朋友。”令侯小酱本就并无城府，当小志也是风月玩家，折服在自己的豪爽多金面前，喝几杯酒，便把小志当了朋友，道，“这个予曦姑娘，大都城的公子谁不喜欢，但是予曦姑娘不肯出台陪客。”

小志新来乍到，说，“我去试试。”

女孩子从后门出去，换了宽松运动的衣服，手里拿着一瓶水，喝一口，理理头发，长发随风散开，是铅华洗尽的清丽。女孩子要走，看见小志站在路灯下朝她笑。西罩的路灯，高高的杆子，好看的花朵形状灯罩，那灯，是动物油加助燃药粉，光线不算明亮，但是带着彩晕，朦胧中愈显得好看。

灯下看美人，美人愈加美丽，灯下看小志，少了白日里的苍白，是一个清俊的少年。未等小志说话，予曦首先开口，“你是哪里人？”

小志答，“无极。”

予曦眉头微皱，“那你怎么知道《岁月歌》？”

不知为何，小志觉得这女孩有些不寻常之处，想了想，如实答道，“看书，书里什么都有。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予曦冷笑道，“可有杀人的刀，封喉的箭？”

小志被问得一愣，予曦已然要走了。

小志想此来的目的，忙叫道，“姑娘，屋里的那个公子想请你回去再坐一坐。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张小志，读万卷书，睿智，果断，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整顿治理无极三城，于主帅失踪时处乱不慌。但是，他对女孩子上没有经验。这话说出来，予曦倒是不走了，到小志身前，含笑看着小志。小志被看得心脏乱跳，脸上露出傻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舒服透了。却见女孩子将手中拿的水举起，从上到下朝他浇了下来。

小志湿漉漉的回到了歌舞馆内，小酱笑得前仰后合，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正常正常，予曦姑娘就是这个脾气，别说你了，换成再有来头的公子，她也敢的。”

小志换了一副纨绔公子模样，问令侯小酱道，“她怎么这么大胆子，不过一个卖唱的。”

小酱说道，“卖唱的自然没有胆子，但是她和大都城里好几位有来头的王孙公子相好，谁还敢怎样她呢？”

小志顺势笼络道，“反正女人多的很，这‘我是万户侯’里面就有很多美人，我替大哥多叫几个来。”

***

美人成排，环肥燕瘦，脂浓粉香，任由挑选。

小酱左拥右抱，喝得半醉，小志看他半醉，正好打听，问道，“大哥，咱们这大都城的富贵人家小姐，可有绝色的？”

小酱道，“有啊。”连说了几个人。

小志问，“我听说赫府有个小姐，也很漂亮。”

小酱脱口而出，“赫思鹿。未嫁时是咱们大都第一美人，可惜后来嫁给了一个武夫，去了天云关。”

小志试探道，“天云关，听说已经被叛军占领了，不知这位小姐如何了？”小酱半醉说道，“谬传，天云怎么会失守？我没听父亲说过。”

坐在小志怀里，一个万种风情的美女柔腻道，“天云关咱们不知道，但是赫小姐确实回大都了。”终于说到有用的事情了。

小志将一杯葡萄酒倒入玻璃盏，借着灯光的影儿，那红色在玻璃中显得分外的剔透。小志将杯子递给美人，透过那晶莹的红色，看见那如玉的肌肤，瞬间悟了，何为“酒色”。

小志笑道，“说来听听，你怎么知道赫小姐回大都了？”

美人接酒，含了一口，将玉臂绕住小志的脖子，唇色如丹，肌肤如棉，投怀送抱，要将这一口喂给小志。小志顶不住，推道，“说就好了，我自己喝。”美人撒娇半晌，直把小志蹭到快支持不住，暗暗叫苦，这柳下惠真是不好当的。

终于，美人道，“昨儿，我陪赫家几位管家大人喝酒，听说赫小姐回家了，却似乎不是省亲，说是小姐给赫大人带回来了一个宝贝。”

小志一震，问，“什么宝贝？”

美女笑道，“说是什么能加官进爵的宝贝，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不肯说了，似乎很是机密。还说赫家明晚要请客，对了，还请了咱们这儿的姑娘去唱歌呢。”

小酱狎昵道，“一定是请了你。”

美女酸溜溜道，“不是，请的当然是咱们现在清唱里最红的姑娘，令侯大人心心念念的予曦呀。”

小志被酒精和音乐搅得乱哄哄的脑子瞬间清醒。赫思鹿带回的宝贝，莫不是云弃子？看来，他要进赫思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