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洲志之起风云 第11章 西罩 异人

边城。

西罩星的电子风暴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气候都风和日丽。

这个时候，植物草木受到风暴残留物质的滋养，会长得格外好，是农民播种耕耘的好时节，牛羊放牧的好机会。

边城有一种特别的植物，叫尤溪草，这种草会吸收电子风暴中的电子能量，每次风暴之后都会铺天盖地的生长。人们将尤溪草收割后自然风干，制成干草饼，可以保存多年，虽然吃起来口感生涩，却能够提供足够的营养，做口粮。在这和风煦暖、难得的好天气里，整个无极地的农民都在田间辛勤工作，或忙着收割尤溪草，或播种、放牧。

官员们把官服上的“韵”字用各种方式涂抹，以此表示已不再归属韵氏王朝的治下。曾经有人跟小志建议，给官员们重新制作一批新的官服，但是被小志否定了。小志说，“太费钱了。”

打下边城后，云弃子将梅家大宅半山腰的梅岭小筑送给小志居住。这是一处幽静的小院，前后**间房子，有独立的厨房和庭院，景色绝好，上下山又方便。云弃子说，“你住这里，可以坐轿子上下山，不用自己走路。再找几个人伺候你。”

小志说，“笑纳了。”但是实际上他却并没有在这里居住，也并没有让任何人伺候，他整天都在那阴暗的地窖里。

云弃子问，“为何不住？”

小志笑道，“你已经决定起兵反对大度朝廷，我就不可以住了。”

云弃子问，“为何？”

小志道，“因为你走之后，我要替你守住整个后方。古来创业者，最忌讳大事未成，先图享乐。”云弃子再拜受教，道，“多谢劝谏，记下了。”小志笑道，“我可不敢劝谏你。如果谏你，我需要说，切记贪图美色。”说毕哈哈大笑。

云弃子出兵那日，再次握着小志的手，说，“你要提供军需，更要稳住人心，如果后方乱了，我们就没有根据地，前后受敌，只有死路一条。我在前，你在后，你比我更重要。切记谨慎。我若成功，我只有三分功劳，你有七分。”

小志风轻云淡，笑道，“你只管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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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志，他总是这样。你看他，会觉得他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小志和云弃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常笑云弃子，“你这苦瓜脸，不要总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没有人的时候，他却是最忧愁的。

他的身体从小虚弱，走几步就累。他常觉得自己体内有无尽力量，但是却用不出来。他甚至会一个人在夜里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

父亲说，他们有仇人，血海深仇。父亲说，他今生的使命就是报仇。但是父亲却不肯说仇人是谁，只将地窖里的无数藏书给他看，跟他说等他读完所有的书的时候，才会告诉他一切。但是父亲却先走了，只留给他一个深深嘱托：二十岁前不得出边城，在地窖读完所有书，待年满二十之后，出边城，莫再归。

这地窖里的书是法术收藏的，书架不大却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的典籍，若不苦读，二十岁也读不完。父亲说，读天下书，解天下事，才有能力谈报仇。

他的心永远是沉的。但是他的脸永远是笑的。

他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他是无助的，自己的身体总是过分虚弱。但是他也是坚定的。读天下书，让他的心也变得无比广大，虽然身未出过边城，但是他知道天下。

他的家里还有很多宝贝，都是法力封存的，比如给云弃子的青铜剑。他知道他的家世一定不平常，他的仇人也一定很强大。有时候觉得自己在蓄势待发，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已经生命垂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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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小志就下达了无极地的新政诏令。废韵氏王朝的一切苛捐杂税，地方税负减到最轻；鼓励农民农耕开垦，畜牧养殖；以地方的府银收购尤溪草饼，以此一方面可以扶助生活困苦的百姓，一方面可以囤积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政策一出，民间大悦。尤其收购尤溪草的政策，让很多穷到一无所有的百姓有了生活来源。除此，小志还发布了官员廉政公约。凡官员贪污纳贿，一经发现，轻则罢官，重则斩首。官场风气逐渐转变。

最重要的，小志开始征纳能人，凡是有法力或其他任何异能者，或博学多才之士、有一技之长的人，都鼓励他们前来应试。没过多久，小志就招纳了一批颇有异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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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洲风俗虽异，却也有共通之处，按法力取仕就是其中之一。无论在哪一个国家，法力都是统治的依据，法力高低是入朝为官的根据。不过选拔途径不同。

北际洲，有法力之人会寻找九洼里，通过修行获得不同的能力，由能力不同获得不同的职务分派；在南冥，（曾经）民间有法力者每年随王室登麒麟山，能登高者便会有机会获得国家任用；在中洲，有考试制度，有法力者参加每年一度的考试，层层甄选各级官员。

西罩是通过门第推荐选拔有法力者的。

高门子弟都有入朝为官的资格，民间人才通过高门推荐也可获得同样的机会。被推荐的平民即归为推荐者的高门第之下。慢慢的，有法力者就都归入高门第。

这个政策曾经十分有效，西罩高门林立，都是法力高强者。然而不知何时开始，民间人才想找高门推荐却越来越难。高门第之间也互相排挤，小高门渐渐消失，大高门第更愿意把机会留给自己的本姓子弟。还有一些高门子弟的败类，干脆收取高额推荐费，只要有人给钱，他们也不管此人才能如何，就推荐为官。这使得西罩国内官员法力参差不齐。有些位居高官却法力平平，有些异能之人却隐秘民间，难露峥嵘。

小志效法中洲的取仕方法，公开考试。无极地有法力或异能之人，听闻新府衙要公开举仕，无需推荐，纷纷来到边城。

***

小小的边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官路熙熙攘攘，打了尤溪草的农民，扛着大筐走在路上，脸上漾着笑意。有人在路边摆起茶水摊，卖自家做的盒饭，不担心官府前来掀摊收税，能挣上几个小钱。

山花灿烂，公开招募台在一个破旧的石头雕像下面。这雕像是一位上古英雄的石像，只是早没有人修缮，残破不堪。

今日有十位应试者，小志亲自考核。开始几个都是平平无奇，有一个说自己力气大，不过是举起了几块石头；有一个说自己博览群书，却不过是会写几个字；有一个说自己能穿墙，却只能穿草墙，石头墙上就撞得鼻子流了血，惹得围观者哈哈大笑。又来了一位，在登记处登记了姓名，唤作喆壬，说自己能飞。

围观的人都不信，小志倒是耐心得很，笑道，“那你飞一个让我看看。”

喆壬瘦骨嶙峋，却很桀骜，道，“什么叫飞一个让我看看？有这么对人才说话的吗？我是异士，你应当说请。”

围观者和书记员、士卒们看了好些假异士，纷纷嘲笑喆壬。

小志却起身，恭敬说道，“请异士展示才能。”

这位异士，便双手张开，乱拍了几下，终究连脚都没有离地。士卒过来，拉了这人说，“你不会飞，还是走吧。”

喆壬瘦瘦的身子，挣扎不过，几下子连外衣都拽掉了，里面竟然内衣都没有穿，一排排肋骨清晰毕现，好像洗衣的搓衣板，道，“我不走，还没给我饭呢，你们说来应试的给饭吃。”

士卒道，“还没有到开饭时间。”

小志道，“给他拿饭吃。”

喆壬嘻嘻笑道，“我不吃普通的饭，我要吃一桌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吃了再来飞。那时候就能飞起来。”

众人都道，“你就是来骗饭吃的。”

小志一笑，说，“就给他一桌鸡鸭鱼肉山珍海味。”

喆壬颇为吃惊，问，“当真？你别逗我。”

小志笑道，“我看你这么瘦，就算是真的会飞，吃不饱也飞不起来。你吃完了，再来。”众人纷纷起哄，喊，“这是骗子。我们也要吃。”

小志哈哈大笑，对众人说，“这人吃完来飞。如果他还是飞不起来，我就请你们所有人吃和他一样的大菜。”

围观者听了，都十分高兴，他们都知道小志这位新首府，言出必行，从不虚言，立刻一传十，十传百，现场围了好多人，都等着那骗子飞不起，小志请他们吃大菜。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瘦瘦的异士喆壬才吃完了，抹着嘴角的油，又回到了破雕像下面。小志问，“吃饱了？”

喆壬点头。小志说，“请异士展示才能。”

围观者都睁大眼睛，等着看。

只见喆壬站在原地半天，忽然脚尖一点地，直直的飞了起来。围观者一阵惊呼。飞不过一人高，喆壬歪了歪，似乎要掉下来，围观者又一阵惊呼。喆壬双手展开，维持了平衡，没有掉下来，却在空中转了几个圈。众人再一阵惊呼。喆壬越飞越高，众人都仰头看，喆壬越发飞的自由自在，漫天游荡，忽加速，就不见了。在场之人无不张大嘴巴，唏嘘不止。连小志也看的惊喜。

忽而，喆壬在天边显身，又漫天游荡，最后稳稳的落回了原地。

小志再次含笑起身，走到这人面前道，“果然是异士。”

喆壬傲然而立，衣服在飞行途中不知道去了哪里，瘦瘦的肋骨一根一根，却没人敢笑话他了。

见小志过来，喆壬收起傲色，拜倒在地，说道，“鄙人家穷，从小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到了稍长，我知道自己能飞，但是必须吃到比常人几倍的食物，然而家人不信我，以为我只是贪吃，从未给我足够的食物。长大之后我遍寻高门，却仍无人信我，更不要提推荐为官。我几十年走遍西罩，穷困潦倒，求一顿饱饭不能。没想到，今天遇到了首府大人…”说到此，竟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小志搀扶他起来，说道，“我见你骨骼奇异，知你定有本能。你我是有缘人。”喆壬感激道，“士为知己者死。喆壬此生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小志笑道，“我能遇你，何其幸也。”

喆壬拂泪，笑道，“我带首府大人去高空一起飞，如何？”

高空万里，俯仰人间。小志在喆壬背上，看见了万里山河：异域飘渺，烟雾漫漫，烟雾之下有隐藏怎样的故事，有多少异兽，什么样的争斗，又将给人类带来什么？会否有朝一日，有兽王破雾而出，惊悚人间？

断崖这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盆地。群山环抱这万里平川，土地肥沃，虽然西罩星当空始得日照不足，却仍旧可以种植喜阴的作物，本可以是一片田园，却因官府暴虐，民不聊生，如今只有稀稀疏疏的暗黄色，其余都是荒芜。不知道明年若飞天再看，是否可以有万顷粮田，满目农桑？

北面是直冲天际的巍巍冰山，绵延万里，无穷无尽，高可入云，如苍天之刃，插入大地，耸入云端，分割天下。冰川之水缓缓而下，汇成千万条河流。大盆地气候没有炎暑亦没有严寒，冰水永远以一个速度慢慢汇集，使这里水患之灾却有足够的水源。

望南看，高峰耸立，官道如一条长链，深入群山，消失在远方，那里是走出大盆地的唯一路线。那边尽头，就是云弃子，如一枚箭，射向远方，要劈开更广阔的天地。

小志胸中泛起万丈波澜，只觉世界之大，愿乘风南去，愿将这天下拥抱。忽觉胸口憋闷。小志道，“下来吧，飞的有点高，缺氧。”

喆壬平稳落地，道，“首府可还好？怪我飞太高了。”

小志脸色苍白，咧咧嘴叫算是一笑，道，“不高，是我身体不好。”

***

书记官劝小志回去休息，小志却仍坚持。后面并没有真正的异才。这边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围观的人也都散去，却有一个跛脚的老头，探头探脑，不时往这边张望。

小志看见，让人叫了老头过来，问，“老伯，你有事？”

老者须发斑白，容颜枯槁，跛着脚，颤巍巍道，“大人，我有一件宝物，想呈给大人，又怕大人生气，再砍了我这一只脚。”

书记官奇怪说道，“你有宝物大人为什么生气？大概不是真的宝物，想骗我们大人。”不怪书记官，这几日看的骗子太多了。都想在新首府这里搞点好处。小志虽治理官员严谨，收纳才士这方面却极为宽松，凡是来应召，就算是骗子也不治罪。

老人慢吞吞呈上了一块石头。书记官看不出来，递给小志，小志也看不出奇特，问老人，“这石头为何是宝物？”老人说，“石头里面是宝物。”书记官就要劈开石头，老人又慌忙阻止，“不能劈，将宝物劈坏了。”

书记官恼了，“不劈开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宝物？”

老人抱着石头，呜呜哭道，“是宝物，我绝不骗大人，但是不能劈开看。”书记官生气。小志忽然道，“老伯，你的脚莫不是就这么被砍的吧？”老人哭的更悲切了。

老人哭道，“我将宝物献给安贞山梅老，梅老将我赶走，我攒了许多年的钱，凑足川资去大都，想把将宝物献给贞德圣主皇帝，却并未见到圣主皇帝，被太监公公说我欺君，砍了脚。我再也不敢献宝了。如今听人都说新首府开明，冒死来此。”

小志博览群书，读过史卷《上古春秋篇》记载的和氏璧的故事，今见这老人，就想起了。小志不由一笑，就算真是和氏璧，也不过是一方美玉，纵价值千金，也不过招来连城之祸。在小志眼里，算不得宝贝。他倒是可怜眼前这个老人。小志道，“那你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宝物？”

老人道，“这里面是灵犀石。”

书记官们都没有听过，纷纷摇头，说，“恐怕又是编的。”。

唯有小志一震，他知道灵犀石头。

灵犀石十分罕见。古书《异物志》记载，上古期间西罩星电子风暴爆发，频率和规模都远远大过现在，某些石头被大量电波瞬间击中，内部产生变化，后来又被埋入土壤，经过数万年的岁月沉淀，形成灵犀石。

灵犀石的特点就是，一块石头被分割成小块之后，小石块之间存在互相感应。人们利用灵犀石的这一特点，将一大石分割，由不同的人持有，持有者之间无论分开多远，都可以相互沟通、传递信息。

现在小志太需要灵犀石了。云弃子东征，无极地广大，双方传递信息十分不便，目前只靠飞鸽，时效和安全都不能保证。小志摸索老者呈上的石头，果然和古书上记载的特点极为相似。小志对老者道，“我买下了。”

用古书记载的开石法，小志打开了灵犀石。内里，一块碧绿无暇的美玉，晶莹剔透，在边城孱弱的日光下，闪着动人心魄的温润的光泽。在场者无不惊骇，好一块无价美玉。还未等人们发出赞美，小志已经手起锤子落，将玉石砸碎。老人跌坐在地，书记官们齐齐张大嘴巴发出惊呼。小志笑道，“美玉有什么用，砸碎了才有用。”

小志派人千里飞骑，将灵犀石块送到了天云关，准备听云弃子从灵犀石里传来的笑声，然而，他听到的却是郭首义焦急的声音：“我已派人去告诉你了，他们刚才走几天该还没有到你那里。大帅，他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