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槐接住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触碰到她,没有隔着西装外套,没有隔着愤怒的对峙。
林鹿柔软的身体此刻像一块冰。
在刚才那4.7秒的归墟领域中,她抽空了石室里所有的能量,也抽空了她自己。
顾槐抱着她,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胜利之外的东西。
是困惑。
他的秩序,他那精密如钟表的气,在此刻的她面前同样被压制得无影无踪。他抱着她的双臂,只是一个凡人的血肉。
他低头看着她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他的武器,他最美的刀。
他用星尘科技的压榨、用简宽文的烙印、用他对她命运的嘲讽,磨利了这把刀。
现在,刀已开刃。
“嗤——”
顾槐闻到了。
不是林鹿身上的味道。
而是他自己身上,那套昂贵的黑色制服袖口传来了一丝微弱的焦糊味。
顾槐猛地低头。
他看到在他抱着林鹿的手臂上,那黑色的布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变脆。
不是林鹿的归墟干的。
是残留的...
灶的火。
顾槐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明白了。
林鹿的归墟熄灭了油灯,压制了他的秩序,也暂时熄灭了简宽文的烙印。
但那个烙印......它在反抗。
它像一颗被强行按进水里的火炭,它在林鹿的灵魂深处依旧在释放着最后、也是最暴躁的余温。
它在警告顾槐。
警告这个胆敢触碰他的东西的男人。
“简宽文......”顾槐的声音嘶哑。
他知道,这场训练必须暂停。他必须在这颗火炭重新引爆林鹿之前,把她带回那个绝对屏蔽的白色牢笼。
同一时间。
金融区后巷,那家没有招牌的拉面店。
午夜。
简宽文正站在吧台后,用一块浸了核桃油的软布,第八次擦拭那块黑胡桃木吧台。
他的动作机械、沉重。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讨厌他的萤火虫,被关在他看不见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笼子里。
他唯一能感知她的只有那个烙印。
那个他亲手烫上去属于他的霸道的火种。
它像一条锁链,滚烫、鲜活,时时刻刻向他传递着她的心跳、她的恐惧...以及她那该死的甜美的气。
突然。
简宽文的动作僵住了。
他那只擦拭吧台的肌肉结实的手臂,猛地停在半空。
他缓缓地低下头。
那股......
那股连接着他灵魂的滚烫鲜活的......
......断了。
不。
不是断了。
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
“砰———”
他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有田烧白瓷碗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简宽文没有理会。
他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那个烙印对应的位置。
冰冷。
死寂。
那条他用来拴住猎物的锁链,那头传来的不再是猎物的心跳。
是一片虚无。
是归墟那令人作呕无效化的冰冷。
一秒钟的死寂后。
“啊啊啊啊啊——!!!”
简宽文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不是愤怒。
是纯粹被背叛的暴怒。
“轰——!!!”
他那只赤红色的手,那只本该被压制在体内的灶火,失控地爆发了!
赤红色的高温火焰,从他的右臂瞬间冲上天花板,那三盏琥珀色的黄铜吊灯,在高温中瞬间熔化,像蜡烛一样滴落。
他身前那块用一整块黑胡桃木切割而成的吧台,那个他擦了无数遍的吧台,在火焰的舔舐下,瞬间燃烧碳化!
“顾槐!!!”
他嘶吼着那个名字。
他以为顾槐只是个想关住她的官僚。
他没想到,他竟然敢......
他竟然敢教她如何熄灭他的火!
“你以为你熄得掉吗?!”
“你以为那是你能碰的东西吗?!”
火焰,瞬间吞没了整个吧台。
那个曾经治愈林鹿的温暖壁龛,此刻变成了简宽文的炼狱。
他站在火海中央,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不再是占有欲,而是纯粹要焚烧一切的毁灭。
他抓起吧台上那部黑色的加密电话。
电话在高温中开始变形,但他毫不在意。
他拨通了那个他三天前才打过的属于那个女人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简宽文?你的火......”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一丝惊讶。
“别说废话。”简宽文的声音沙哑得像在冒烟,他身后的铜锅正在熔化。
“我要你的水。”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我要你,淹了特事局的地下基地。”
林鹿醒来时,又闻到了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她回到了那个纯白色又令人绝望的房间。
“辛字隔离区”。
她坐起身感觉灵魂像被抽干了。
但......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不烫了。
那个像定时炸弹一样折磨她的烙印第一次安静了下来。
像一块嵌入皮肤冰冷的玉。
她......她成功了。
“你成功了。”
顾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换了一件新的黑色制服一丝不苟,仿佛刚才袖口被烧焦的狼狈只是林鹿的幻觉。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走了进来。
“你暂时压制了他。”顾槐的声音冰冷,“你证明了归墟是灶的天敌。”
“暂时?”林鹿抓住了这个词。
“他会反击的。”顾槐的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那个烙印是他的锚,他现在感觉不到你,他只会变得更疯狂。他会用尽一切办法,重新点燃你。”
林鹿的心沉了下去。
她以为她自由了。
她只是从一个滚烫的牢笼,跳回了一个冰冷的牢笼。
“所以我该怎么办?”林鹿抬头看他,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星尘科技那个麻木的螺丝钉。
也不是拉面店里那个受惊的萤火虫。
是开刃的刀。
“在你的归墟彻底觉醒之前,你需要一把鞘。”顾槐说。
“什么意思?”
“你的归墟是无效化一切气,但它太不稳定。”顾槐开始公事公办地分析,“它像一个开关,要么关着,要么......就熄灭一切。包括我的秩序,简宽文的灶火,也包括你自己的生命力。”
“你需要学会控制它。不是全关,而是调暗。”
“我怎么学?”
“用秩序。”顾槐终于露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他走到墙边,那纯白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嵌入式的暗格。
里面不是武器。
是一排排的......书。
线装的古籍。
“特事局是科学,是管理。”顾槐从中抽出了一本最古老的没有封皮的册子。
“但我们顾家,在特事局成立之前,就已经管理这个城市的气五百年了。”
“我们靠的,”他把那本册子放到林鹿面前,“是这个。”
林鹿低头。
那不是书。
那是一本用朱砂手绘的图谱。
上面画着无数精密复杂的金色符文,和她刚才在石室里见到的很像,但更复杂。
“这是......?”
“笼。”顾槐的声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近乎宗教般的狂热。
“简宽文用火给你烙印。而我要教你如何用秩序,给自己编织一个笼子。”
“一个......只有你才能打开的笼子。”
顾槐凝视着她,那双斯文的眼睛里,是比简宽文更深沉的控制欲。
“我要你,林鹿。”
“成为我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