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殿 第128章 傀儡的记忆

小景诉说着和这把剑有关的往事时，语气很平和，也很淡然，能看出来他虽有心绪，却也并不是真的因此事影响了心境，只不过是有些感叹而已。

不过辛详妍毕竟看过小景的过去，他剑气成形的这段儿她听着觉得熟悉，便问到：

“这么说的话，我之前在你魂台里，好像看过这段，你说的剑气形成的时候是不是你手刃多翁那次，就是你清醒后，发现多翁就只剩下那种特别的、两种颜色混合的魔骨了，是那次吗？”

小景倒略有些意外她竟然是知道的，但一听是他魂台里的事情，倒也觉得正常，就回答道：

“你看过这段儿啊，就是那个时候，也是那次发现的挈魔庭对魔骨的改造的，拿回去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其中的一些特别的术法，有一些四王族有记载，有一些已经失传了，那时候也才觉得这些人恐怕并不是近期才聚集到一起的，他们应该是有些传承的，再到后来遇到师父，才知道这帮人竟然是挈魔庭。”

辛详妍确认了下剑气的事情，自然就说回眼前了，继续道：

“原来真是多翁那个时候的事，不过，那要这么说的话，如果这剑真的和你小时候设想的一样，那绝对就不可能是巧合了，一个还有可能，三个都一样，怎么看今日那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今日这来人虽然是挈魔庭的傀儡分身，但其实还是和路前辈有关的是吗？背后主使能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吗，还是说有可能，你爹娘并没有真的陨落，所以背后主使才知道了这些细节呢？”

小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回道：

“这剑确实和我小时候跟我爹说的那把是一样的，这事情除了我跟我爹知晓之外，那大概就只可能还有我娘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今日来的是傀儡，但挈魔庭戴着驼铃咒绸的人，都不是普通的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他们的功法都很独特这点毋庸置疑，而且身份也都不是假的，我们这些年调查下来发现，除了刚刚说的那种对魔骨渗透的术法外，他们这种戴驼铃咒绸的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都不死不灭。”

“之前调查到的，在九开山魔寨事件中陨落的那些挈魔庭的人中，也发现了一个戴驼铃咒绸的人叫豹安，其他陨落的剩了一丝魔气的人都没再出现过，但后来我们排查四部洲军营的时候，在南與的前线却发现了他，当时为了保险起见，盯了他一段时间，甚至还用偷袭的方式击杀过他，确认他陨落后，又过了一阵子，却在北灵的前线又发现了他，名字倒是改了，但样貌、待人接物的方式，以及最关键的他的招式功法等，都和豹安是一样的，确认了这个事情后，我们就没再有动作了，以免打草惊蛇。”

小景这边认真地和辛详妍解释了一下他们掌握的情况，然后才又继续说今日的事情：

“根据豹安的这个情况推测，我觉得，挈魔庭大概是利用了我爹的神魂做的傀儡人，毕竟我爹娘最后是落在他们手里的，这情况看也不是没可能，我知道你想说也许我爹娘是并未陨落的，因果线上有挈魔庭的参与可能会比较模糊，但这个是一定看得最准的。”

小景说这话的时候，一挥手，牵了他自己的亲缘线出来，他爹娘的那头确实都已经消散了，说明他们都已经是陨落了，其他的联系都是隔得远一些的别的亲缘了，唯一一条近处的，是连着辛详妍的，毕竟他俩已经过了敬神礼了，自然在亲缘线上是连着的。

辛详妍是司命，知晓小景自己亲缘线上看到的情况，确实就是最准确的了。

“不过，说来也有意思，今日这挈魔庭的傀儡，记忆似乎是残缺的，他虽然知道很多我爹以前的事情，但有些功法却没有改进，他最开始袭击天帝时用的那个招式叫困龙掌，是他早年闯荡的时候就研究出来的功法，也算是他出名的招数之一了，但我爹后来其实改进了这个招式的，已经不是原本的套路打法了，如果今日他用出来的是改进后的那个，那最开始的一击，天帝就多少得受点儿伤的，我今日和他交手，发现他有三四个招式都有这个情况。”

“就是说，如果真的是挈魔庭利用了路前辈的灵体，创造的这个傀儡分身的话，那他们利用的也是不完整的灵体是吗？”辛详妍觉得从术法的角度去看，是有这个可能的，灵体不完整所以记忆也不完整。

小景这边听她这么一说，自然就知道她是听懂了的，就继续道：

“是这个意思，其实还有一点可以证明的，今日我问他的那个问题。”

“就总忘记松土那个？”辛详妍确认道。

小景点头，解释道：

“那个问题他虽没正面回答，但反应很快，没什么反驳，神色也只是意外，显然是认下了平时总忘记松土的事情的，这个事情其实是我娘以前跟我讲的，说我爹和她在一起之后，开始那几年确实是总忘这个事情，但有了我以后，他们俩安定下来后，他就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不少和扎土放在院子里，从此就不需要再担心浇水啊松土啊这类问题了，所以我当时听到他的回答后，觉得他会认下这个事情，很可能是并没有后面的和我娘定居东狩后的记忆的。”

“那这剑？”辛详妍觉得似乎不是这样的。

“对，他后来又拿出了这柄剑，我就又有点不确定了，但他若真的有记忆，又不可能认不出我的。”小景继续说到。

“因为父子连心吗？”辛详妍觉得若是傀儡的话，那倒是不一定的。

“那倒不是，他本身是挈魔庭的傀儡分身，不可能有血脉感应的，是因为这个面罩，这上面的花纹是他和我娘一起创设的，还起了个名字叫水映团花，巧妙地将他俩最有代表性的术法和我的名字都放了进去，寓意就是我是他们在天地间的延续，我小时候的衣服啊配饰啊上面都是这种花纹，他若有这部分记忆，看到这个，一定会知道我是谁的。”

“稍等一下，我捋一捋啊，他若有这个记忆的话，就一定会想起来这是他们夫妇给儿子专属的纹样，这一点我听懂了，水映团花呢，水代表的是路世通前辈创造的清波蕴脉诀，花呢自然就是乐前辈最喜爱的笑若桃，以及她最出名的落花七式了，这些我都能想明白，但这和你名字有什么关系呀，你不是叫寒山景吗？”辛详妍确实不解。

“呃……是这样的，其实虽然当时是在东狩，按照魔族的习惯，名字不一定冠父母的姓氏，但他俩还是觉得这个习俗挺有传承感的，所以最开始他们给我起的名字叫路……泠菡。”小景语气有些尴尬。

“泠菡？泠菡花吗？就是云闲孤月发现的十六种特殊灵植之首，炼制得宜的情况下，能接续经脉的那个吗？”辛详妍有些意外小景竟然是改过名字的，作为司命她真的没看到过这部分信息。

“嗯，对，就是那个，其实在东狩官家的登记中，我一直都叫这个的，后来还没来得及改呢，家里就出事了。我小时候觉得这个名字很有纪念意义，也还算好听，但就是过于秀气了，就一直琢磨着想改掉，有一次跟我爹因为个什么小事吵架的时候，就赌气说我以后不要姓路了，我要改名字，然后我住的地方不是叫寒山居吗，我就说我要姓寒山。”

“然后我爹听我这么说，也不生气也不着急，就问我说，那要是我姓寒山的话，要叫什么名字啊，我那时候一时没想出来，我爹就说，那不如就叫寒山景吧，单名一个景字，取‘迁流如景，随顺自然’之意，我觉得意思不错，也挺好听的，后来就叫这个名字了，其实，寒山居是我娘取的名字，景字是那时我爹取的，这个名字真说起来也还是他们给我的。所以呢，这团花的样子就和泠菡花十分相似，就代表的我的名字，这纹样如此特别，若是今日这傀儡分身认识她，记得它的来龙去脉的话，是不可能认不出我的。”

小景这边又聊回了今天的事情。

“你说的有道理，确实如果是利用了路前辈的神魂做的傀儡分身的话，那出现现在这个状况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路前辈已经陨落了，他的神魂，就算提前被什么人用什么方法提取出来，也一定是有残缺的，那这样做出来的傀儡，会有记忆不全的情况，就很正常了，可能很巧合的情况下，手头正好有这些东西，就炼制了这把剑，但却无法识别这是过去的记忆，而只当成是突然的灵感，也是说不定的。”辛详妍读到过一些典籍，确实有这种可能存在的。

“炼制了这把剑……哎，对啊，还有这个方法的，虽然暂时不知道挈魔庭的人是如何得到这把剑的，但倒是可以先看看它的炼制情况。”

小景说罢便凝神掐了个诀出来，又是个神术，辛详妍没见过，但从术法波动中，能推测大概是用来查看这把剑上的天地法则约束的，就和司命术法的效果是类似的，能看出这把剑的过去。

辛详妍这边之前在凌霄殿看到假路世通拿出这把剑的时候，就用司命术法查看过的，却发现和小景他们的命格，以及挈魔庭的情况类似，这东西的因果是模糊的，而现在小景术法显现出的结果也是如此，一片模糊，没什么成形的拓影，不过这毕竟是神术，他还是能推断出些东西的，只见他又一挥手，围绕着这把剑出现一颗绿色的小树枝，三片翠绿的树叶，旁边还有一个隆起的芽苞。

“和挈魔庭的情况类似，是因果模糊的，不过三片叶子的话，代表这东西从炼制成器至今，已经有三百年以上了。”小景这边解释道。

“那不是和你年纪……，难道是，你爹爹在你小时候说过这把剑的样式后，当时就给你炼制了一把吗？”辛详妍觉得很大可能是这么回事。

小景缓缓点头，神色有些苦笑，却渐渐也有些欣慰，然后说道：

“这东西因果模糊，现下确实看不出究竟是谁炼制的，不过这炼制的岁时倒是大致能与我年岁对上的，就像你说的，巧合这么多的话，那大概就不是巧合了，这剑怎么看都和我爹有关的，其实，我也没想到，真的有机会能见到这样一把剑的，不过我爹一直也是粗中有细，他那时觉得我说的那一堆有的没的和剑关系都不大，但回头却还是炼制了一把这样的剑，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景一边回应，一边叹了口气，他虽然能看开，但大概还是感慨良多，有些无奈的吧。

辛详妍这边能理解他的，他虽然说不确定，但她这边看下来，推测这个事情大概是，路世通前辈当年应该是听了自己儿子说要一把这样的剑后，就搜集了东西偷偷炼制好了，大概是想等着小景什么时候真的修出剑气了，或者是别的什么重要的时刻再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吧，可惜……

“那要是这个情况的话，其实可以看看好的方面的，我觉得路前辈如果看到你今日的成长，应该是挺满意的，从今天那傀儡人的反应看，他是挺欣赏你的，招数或者剑法什么的，你一定有让他眼前一亮的地方，他今日的表现，随意的语气间其实也是表达了对你的佩服的，而且过招的时候，你的一些攻击，确实给他带去了不少意外和麻烦的。虽然现在还无法确认这把剑究竟是怎么会在他手上的，但能给你的话，显然在这方面，他是认可你的，就算是傀儡，也是利用路前辈的神魂制作出来的，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看成是路前辈对你的肯定呢。”

辛详妍还是想说说开解他的话，虽然他看起来倒是也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低落中。

“攻击的话，今日这傀儡不敌我是必然的，当年挈魔庭这些人隐藏在四部洲前线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就暗地里跟过他们，发现他们有时候会偷偷靠近当时封闭状态的中央殿，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每当魔君碑的力量释放出来驱赶他们时，他们都特别惧怕，甚至有时候躲不开，就只是被小小地弹开一下，他们都能受很重的伤。”

“这一点非常的奇怪，因为如果是正常的魔族，只是承受魔君碑这种驱赶的力量的话，别说受伤了，最多也就是被赶得气息稍稍急促一些，经络中的魔气甚至都不会有反应的，但这些人却很反常，对魔君碑的力量都是避之不及的，当时发现时，我们几个可高兴了，这帮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算是让我们发现他们的弱点了，原来他们害怕魔君碑啊，他们畏惧魔君的力量。”

“其实后来我成为魔君，看到了中央殿的记录后，知道了，这个主要是因为卫魔誓，这个术法是受魔君碑力量的支撑的，他们是无法反抗魔君的。”

辛详妍第一次听小景说起这个事情的缘由，自然问到：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执意要去闯魔君殿，要成为魔君的？”

“主要是因为这个，不过那时候，西禾内部以及四王族之间的纷争，也到了一个不太好平衡的阶段了，魔族和鸾鸟一族之间的小争斗也频繁了起来，甚至当时许多人都猜测，可能会有大规模的争斗要发生了，综合当时的各种情况，我觉得应该去中央殿试一试的，做不成的话，也就是受点伤，魔族依然延续之前的情况，但做成了的话，魔族一定会迎来一个新的转折，同时，我们也有了能牵制挈魔庭的力量了。”

“后来，你确实是成功了啊。”辛详妍感叹，小景这人虽然细心耐心，但却不是个畏畏缩缩的人啊，该迎头而上的时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犹豫啊。

“嗯，现在看，这一步是非常正确的，成为魔君后，我偶尔还是会用西禾内庭首座的身份去军营的，发现这魔君碑的力量确实就是对付挈魔庭这帮人最有效的力量了，他们是真的怕这个的。”

“所以呢，今日那傀儡虽然厉害，但他毕竟是挈魔庭的人，而且说到底这些人也还是有魔气在支撑的，他敌不过我这个魔君，自然正常，不过呢，你刚刚的话我也是认同的，若是我爹娘看到我现在这样，定然是高兴的，一定会高兴的。”

小景说这话的时候，便收起了这柄剑，然后抱住了辛详妍，头埋在她颈间，然后才缓缓说道：

“谢谢你，我知道你非要和我说说话，是怕我心里压着事情难过，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他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语气却是软软的，辛详妍便知道他此刻是需要一个依靠的，就侧过头，亲了亲他的发丝，安安静静地不说话陪着他，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