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哭,”罗清雾用手帕给罗雪融擦拭眼泪,“你放心,我会去求父亲的。”
回府后,丞相虽然一直对罗清雾很和气,但二人没怎么相处过,罗清雾实在也摸不清罗信的脾性:“但是我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只要姐姐你跟他说——”罗雪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如果不能让妹妹去,你便也不会去,姐姐是平阳公主指定要在寿宴上献曲的贵客,父亲听你这么说,肯定会答应的。”
即便罗雪融提供的计策,仔细一想好像是让她用威胁的方式逼罗信答应,但是罗雪融对她有恩,看着对方因为不能去公主寿宴难过得都想去死,罗清雾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不答应罗雪融的理由。
离开罗清雾院子之前,罗雪融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她不顾罗清雾的百般推托,强行将其戴在了罗清雾手上。
罗雪融说这镯子是她幼时重病时,母亲去平安寺跪着走了九百多个台阶,才替她求来的。
这镯子后来陪她经历了很多次生死攸关,对她意义非凡,她将这镯子送给罗清雾,希望能保罗清雾一生顺遂。
她恳求罗清雾务必收下这个谢礼,且不要摘下来,不然她会内心不安。
看着罗雪融这一副情真意切且不容拒绝的模样,罗清雾只好收下。
罗雪融离开罗清雾的小院后,罗清雾仔细端详了手上的镯子。虽然她对首饰没太多的了解,但这镯子美得都有些妖异了,是她从未见过的漂亮。
这毕竟是对方自小伴身之物,她承受不了这样的谢意,所以罗清雾此刻的想法还是先保管,想着等平阳公主寿宴结束后,自己再找个机会还回去。
罗清雾按照罗雪融提供的方法去求了父亲,如罗雪融所说,罗信答应了她的请求,而且答应得非常干脆利落。
只是在罗清雾走出房门后,清晰的听到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大人说了一句“蠢货”,还带着明显的怒意。
虽然回府后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父爱,但罗信对她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这是罗清雾第一次见他发火,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如此,并不后悔。
平阳公主寿宴将近,罗清雾一直谨记母亲长宁郡主的嘱托,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在苦练琴艺,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颇有点越练越差的意思。
随着寿宴时间越来越近,她对自己也越来越不满意起来,心情也愈发焦虑。
罗雪融得知后宽慰她,说她大概是太紧张了,不要总是去想寿宴的事,放轻松会好很多。
罗雪融的话对罗清雾的焦虑是有些缓解作用的,但并没有改变罗清雾愈发烂起来的琴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倒春寒的影响有些受凉,距寿宴还有六七日的时候,罗清雾突然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和手指都开始时不时的使不上劲,偶尔弹出的琴音都有些刺耳了。
长宁郡主让府里大夫来给她瞧瞧,刘大夫来看过之后说罗清雾是感染了风寒,身体发虚,需要好好休息,等病好了症状自然没了,让她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再练琴了,否则会适得其反。
罗清雾只好谨遵医嘱,在病好之前几乎没怎么碰琴,等她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距离平阳公主寿宴只剩一天了。
平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皇帝与她感情甚笃,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之事,平阳公主都有不小的话语权。
所以别说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了,由于平阳公主在储君之事上至今一直是中立状态,连宫里的皇子公主甚至是常年病殃殃不怎么离开皇宫的太子,今日都来了平阳公主的府邸。
此时的公主府,甚是热闹。
这宴会上,女宾和男宾的席位是分开的,长宁郡主带着罗清雾和罗雪融姐妹俩去了离平阳公主最近的席位,罗丞相和罗正则一道去了别处。
长宁郡主心情很好,笑着对两个女儿说:“今日我们能被长公主安排在这个位置,多亏了清雾。”
“姐姐真厉害,”罗雪融小声同罗清雾开玩笑:“我和娘也是托姐姐的福了。”
“是啊,”长宁郡主难得没有反驳旁人对罗清雾当面的夸赞,她握住罗清雾的手,眼神里带着期盼:“平阳公主难得指定旁人献艺,你可要好好表现。”
然而罗清雾此时却是心里发虚,背上都有些冒冷汗。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和养精蓄锐,罗清雾身体确实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还是弹不好琴。
昨天夜里她尝试了一下,发现她弹琴时使不上力的毛病跟之前比愈发严重了。
早起罗清雾又试了一次,发现并没有好转,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察觉到罗清雾的异常,长宁郡主忍不住问:“你手抖什么?”
就以昨晚她那个状态,罗清雾心知今日若真上去弹琴,怕不是来被公开处刑的。
她咬了咬牙,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娘,过会儿给长公主祝寿时,女儿能不能不弹琴,可以射箭吗,我现在蒙着眼睛也能射很准。”
“分清楚场合,”长宁郡主脸色一沉:“这是平阳公主的寿宴,别胡闹。”
“娘您别生气,姐姐应该只是跟您开个玩笑。”罗雪融插话道。
“她最好是。”长宁郡主没好气的说道。
罗雪融对罗清雾耳语:“姐姐,平阳公主并不喜欢看打打杀杀的东西,而且她既然指定了你表演琴艺,除非她亲口说,否则是不能更改的。”
罗清雾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上,这场表演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但也只是勉勉强强能听,甚至不如民间小乐坊的水平。
平阳公主本就被府里她最宠爱的琴师拉高了期待,却看了一场如此拙劣的表演,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毕竟是这样的场合,再加上长宁郡主和丞相的身份也在那里,平阳公主虽然在听到第一声琴音时脸色就非常的难看,但最后结束时还是皮笑肉不笑的让下人给罗清雾送了赏赐。
是一支只有乡野村妇和奴仆会用的廉价木钗,也是整个寿宴前前后后发放的所有赏赐里最上不得台面的,平阳公主甚至让府里的琴师当场给罗清雾戴上。
这无疑是一种刻意的羞辱。
在场的人里,也有少许人听过罗清雾一出生便流落乡野的传闻的,平阳公主的举动就像是在印证这个传闻一般。
不一会儿,底下的人就窃窃私语起来。
长宁郡主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
这个时候罗雪融却大胆地离开席位,跪在了平阳公主面前:“殿下,臣女的姐姐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今日实属不得已的意外,为了表达歉意,臣女愿再献上一曲,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
平阳公主虽因为罗清雾的“献丑”心情不悦,但也没阻止罗雪融的主动献艺。
有了罗清雾的对比,自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一曲罢了,平阳公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给罗雪融的赏赐也是非常丰厚,尤其跟罗清雾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平阳公主看向长宁郡主:“姐姐,雪融不愧是你亲自教养长大的,就是可惜了身子骨一直不好,最近我又从皇兄那儿得了不少上好的药材,等这宴席结束,我差人送一些到你府上去。”
“多谢公主。”长宁郡主松了口气。
“不过清雾既然生病了”,平阳公主话锋一转:“就不要逞强了,我这里可不是养病的好去处。”
平阳公主明显觉得自己受了戏弄,气还未消,但罗清雾她暂时动不了也不想动,可这怒火总要有人担着。
于是有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散席后,刚走到公主府的桥上,罗清雾就听有人边走边谈论,说平阳公主府的琴师被赐笞刑处死了,死后还被剁下了手脚,毁了面容,现在就丢在公主府的后院里。
平阳公主吩咐,等宾客一散,就将琴师的尸首扔乱葬岗去。
罗清雾停住了脚步。
长宁郡主一路都在忍着怒意,这回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想去干什么,去给那个琴师收尸吗?”
“你今日惹怒了平阳公主,若你不是我和丞相的女儿,你只会死得比那个琴师惨一千倍一万倍知道吗?”
罗雪融抓住了长宁郡主的胳膊,轻声道:“娘亲,你先去找爹爹,我来跟姐姐说。”
看到罗雪融,长宁郡主脸色缓和了不少,她现在看到罗清雾就生气,其实也并不想继续多费口舌,她握住罗雪融的手点点头:“那娘和爹,还有你大哥在公主府门口等你,记住,平阳公主今日动了大怒,别过多在公主府中停留。”
说完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罗清雾一眼,没好气的道:“若她不听劝,你便随她去吧,是死是活与我丞相府无关。”
“母亲您别说气话。”罗雪融轻拍了拍长宁郡主的后背,示意她先离开。
罗雪融与母亲告完别,就拉起了罗清雾的手,二人在桥边共行,她叹了口气,说:“姐姐,若母亲没拦住你,任你跑去了公主府后院,我们估计就只能去领你的尸体了。”
“不仅如此,整个丞相府都会受牵连,皇宫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而公主府,算得上是半个皇宫。”
罗雪融说话的语气一直比较温柔,如今却是冷冰冰的:“一个琴师而已,死了就死了,并不值得挂心。”
“这天底下琴艺高超的琴师无数,只要你想要,要多少都有,她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平阳公主的青睐,公主留她全尸已是仁慈。”
可那是与她朝夕相处快三个月的老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之前,其实也教导过罗雪融三四年。
但在罗雪融的口中,教导过自己的老师好似是一个可以被达官显贵随意处置的物件,是个开心了就逗弄不开心了就可以随意虐杀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