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凤梧一下山,便收到了杨雨棠给他缝的衣服。他不甚在意衣服什么的,更着急看杨雨棠给他写的信。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未通信了,没了前些日子紧绷的神经,沐凤梧这会儿念她念得紧,甚至还担心长时间没给她写信,会不会把自己忘了!
好在,刚一下山,沐凤梧就收到了杨雨棠的信和生辰礼。
信上杨雨棠说她近日来忙着处理庶务,云南王府的财务账本如今都要过她的手。沐凤梧看着,心里埋怨着沐晟给她安排的事情太多,本来是想杨雨棠来云南过自由自在的清闲日子的。但看到后面,杨雨棠跟他说有趣,他又觉得自己的世子妃真是厉害,这样繁琐复杂的事情她也能干得有趣。
信上还说玉簪和知航定下了婚事,说等沐凤梧回来再给他补过生辰。沐凤梧看到这里才想到,这件衣服是他的生辰礼,四月十七已经过了两天了。杨雨棠还没提回京城的事情,应当是真的决定留在云南了!想到这里,沐凤梧松了口气。
拿起杨雨棠给他的衣服,嗅了嗅,有她身上独属的味道,他说不清是什么花香,还是什么脂粉香,但每次他一闻便知是杨雨棠的味道。素闻京城闺阁女子皆擅女工,沐凤梧想着这不会是杨雨棠自己做的吧?
想到这儿,沐凤梧迫不及待穿上身,转了一圈,正正好,喜欢的紧。
准山在外面喊他,沐凤梧闻言出去,耳朵听着他汇报事情,手上不住地撩了撩裙摆。
实在碍眼,准山跟了沐晟这么多年,心想父子俩一个样。他这毛病,跟当年沐晟第一次穿王妃给他做的衣服时患上的是同一个。
“世子?您这是?”准山试探问道。
“咳,将军,您也发现了?”沐凤梧心里十分高兴面上不显。
“嘶。”准山围着他绕了一圈,沐凤梧等着他的夸赞,却听对方说,“卑职没瞅见啊,但还是要谨慎些,这地方蚊虫太多,有的容易传染疾病,可是得小心些。”
沐凤梧:……
“您就没发现,我这衣服是新的?”沐凤梧等白天等来这样一句扫兴的话,十分不乐意。
准山将军像是才发现一般:“啊,好像是,但跟你之前的也没什么分别,我是个大老粗,不懂这个。”
“果然是,就不该问你。”沐凤梧扫了兴,瞟见木婧过来,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问道,“木婧小姐,看我今日有何不同?”
这话有些误会,纳西族的姑娘也会这样问喜欢的男子,自己今日的妆容衣服,木婧愣了愣,答道:“世子,换了新衣服,这衣服真适合您!”
说完,脸颊不自觉有些发红。沐凤梧自然没注意到,心里开心极了,看向准山:“瞧瞧,这种事儿,还得是姑娘细心些。”
准山也不恼,笑着看他跟人炫耀自己的新衣服,真真是跟他父亲当年一个模样。
木婧还想再夸两句,这衣服确实更衬的他意气风发,却听沐凤梧说:“这是世子妃亲手给我做的生辰礼,自然是好看的。”
木婧没再说话,笑容僵在脸上,又被沐凤梧催着夸了两句,她才开口敷衍着。一旁的准山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心想可怜的姑娘,就这样被伤了心,这点沐凤梧跟他爹也是如出一辙。
这件衣服被沐凤梧穿着,走在军营大大小小的角落,听他们每个人好好夸赞一番他才舍得好好收起来,心想要等归家时再穿上这件衣服。
好在麓川已经基本平定,现在就是担心任思沙卷土重来。沐凤梧炫耀完才提笔高高兴兴给杨雨棠写信,说了近况,保证若是一个月之内查不到任思沙的行踪,便收兵回家。
但事与愿违,不过三日,任思沙带着从交趾带过来的援兵夜袭主帅大营。原本咬定交趾不会跟任思沙有半分勾结的朝廷的随行官员,这才知道事情要紧,快马加鞭将事情传到京城。
沐凤梧早有心理准备,针对交趾的援兵,开展新一轮战术。
只是杨雨棠这边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这是从什么时候的事情?”杨雨棠盯着奏报上的内容问道。
替代秦管家新上任的言管家站在一旁,仔细回答:“昨日中午,事情一发生那边就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回来了!没敢耽搁。当地土司老爷已经亲自去镇压,还没有新消息过来。”
“王爷知道吗?以往都是怎么处理的?”杨雨棠合起奏报,抬头问言管家。
“王爷说一切交由您处理。以往都是短距离输送,秦管家也会专门留一些银子给输送粮草的车夫补贴,从未出现过民夫杀官焚驿的事情。这次实在是运送距离远,战事持续时间长,云南王府鞭长莫及。”
杨雨棠无奈,只问道:“我记得沐家军不是第一次在边疆作战,十多年前,朝廷攻打交趾,也是远距离输送物资,那时候有这种事发生吗?”
言管家轻吸一口气,答:“没有。十多年前,我还只是王府后院的一个普通管事,并不清楚。”
“请秦叔过来。”杨雨棠也不为难他,想着这事儿还是得问问秦管家,心理思忖着应对之法。
不一会儿,秦管家过来,向她解释了十多年前长距离运输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当时他征求了王爷同意,将给农夫的每担粮的运费增加至白银三两。但是此法对财政消耗太大,并不长久,后期短距离运输,消耗人力物力不大,都是沐家军自己的辎重队在承担。
“世子妃,除此之外,农夫运送物资的问题还有很多,特别在雨季路途坎坷时,他们还会半路弃粮,事后又以土匪抢掠为由搪塞。但因为当时所有精力都在前线战场,此事也都搁置了!”
“岂有此理!”杨雨棠从未听过这种事儿,一时间也觉得头疼。
可是一时又想不到别的办法,难道还要给他们增加运量费用吗?
“这次每担粮食的运费是多少?我记得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杨雨棠当时看到过这笔钱,言管家解释雨天路滑,所以消耗也多。她想着这笔钱进了农夫的口袋,他们多了一笔钱,前线战士有保障,没什么问题。如今看来,那些人是把云南王府当冤大头了!
“也是三两白银。”言管家答。
“但是也不排除,上面人层层剥削,到了农夫手里怕也没剩多少。”秦管家在一旁补充。
“也是,避免不了的。”经秦管家这一提醒,她才想明白,自古哪有不贪的?这三两白银,有一半能落到农夫手里她就谢天谢地了!这事儿不能硬来,否则会加剧百姓跟云南王府的矛盾。
但是,三两白银,已经不少了!
“先让当地土司将杀人烧驿的带头人关起来,云南王府会亲自派人提审,若是他们中有一个闪失,上上下下的监管,我一个不会放过。另外,好好安抚其他人,先将粮草送到前线。”这话是对着言管家说的。
说完,她又看着秦管家:“秦叔,去准备些风寒药和金疮药,再去我们药房找几个大夫,再多找体格强健的军属和铺子里的工人。我看那边的土司也是个靠不住的,我们今日出发去那边,不能让前线的战士断了粮草。”
两人分头行动,杨雨棠起身去找沐晟,将自己的打算跟他细细解释。沐晟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我跟你一起去,这些个土司最是难缠,你去了他们也是胡搅蛮缠,耽误功夫。”
“这些日子接连大雨,那边也是因为雨天路滑,运粮困难才出了这样的事儿,父王您的腿刚好,切不可再折腾。”杨雨棠连忙劝阻,她过来也不是指望沐晟能去帮她镇场子,实在是她处理这种事没经验,先让沐晟来把关。
沐晟手按在膝盖上,不用到外面,他的腿现在已经因为这连绵的雨疼痛不止,如今也是靠药物勉强维持,去了难免拖后腿!他抬头看了看杨雨棠,她确实聪明,但到底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些日子虽说将事情都交给她做了,好歹自己已将棘手的障碍扫清!
“让秦管家跟着你,他有经验,大不了,我们多出些钱就是,这些账以后再跟他们算。”沐晟交代着,还是有些不放心,“多带些人,别出什么事儿,不然我没法向阿梧交代。”
“是,那我这就准备启程,家里就交给父王了!”杨雨棠俯身行礼告辞。
另一边,穆衡从秦管家那听说了事情原委,便也赶过来帮忙,杨雨棠正让人收拾行李。
“表哥,你来的正好,倒省得我去找你。”
“我跟你一道去。”他实在是不放心。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杨雨棠正有此意。
“那也加我一个吧!”沐芸正好也过来,是沐晟找人通知她过来的。
杨雨棠左右看看,笑道:“你们商量好了过来的吗?不过,有你们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外面连绵不断的雨下着,杨雨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他们解释,最后说道:“我怀疑是当地官员一层层扣下了该给车夫的运粮费,但是我们这次带的人不多,先解决运粮问题,尽量不跟他们发生冲突。”
“那若是他们不配合呢?听说那些车夫杀了官兵烧了驿站,你还是多带些人。”穆衡有些不放心,怎么这种事,也轮到让杨雨棠去做。
“杀人的人,我会带回来仔细审问,别的先不追究,等前线战事了了,我再来算这笔账,如今天不好,路也不好,还是要靠他们保证前线物资供应。”
“我是说,那些昧了钱的官,怕是会对你动手。”
“你放心,我带了不少人,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只要事情有余地,他们便不会冒这个风险。”杨雨棠已经把东西收拾好,看向眼前这两位,“你们东西收拾好了吗?我准备出发了!”
“喏,都在这儿了!”沐芸拍了拍自己的药箱,旁边挂了一个小包袱。
杨雨棠看向穆衡,对方知道她是铁了心要亲自去,说:“已经让知航收拾了,我让他多找了些人,跟我们一起去。”
“表哥最好了!”杨雨棠灿然一笑,背起包袱说道,“出发。”
秦管家那边准备差不多后,杨雨棠便带着一众护卫、壮丁、大夫和药赶往事发地——大理府。
原本药物可以从当地取,但是杨雨棠不放心,便直接带了一些,去了便能直接用。
“带壮丁我能理解,为什么要带这么多大夫和草药?”上了车之后,几人方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穆衡和秦管家都有自己的马车,这会儿要商量事情,几人才凑到一起。
“我们此行的第一目的,就是保证粮草继续往前运,但是农夫心里怀着怨气,是不会替我们做事的,所以我们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安抚。既然发生了冲突,肯定会有人受伤,受伤的绝不止官兵。”
“没错,民间少有发生暴乱,报上去都是官兵受伤,其实死伤最多的是普通百姓。”穆衡附和道。
“所以,这些药,我们一到地方都要用上,另外就是银子了!银子不够不要紧,我们记了账,回头再发给他们。”
秦管家不认同:“世子妃不知,他们不会认这个的,他们既然被逼到发生暴乱,已经对官府的信任降到最低了!”
“那就先让当地官府垫上,然后来云南王府领取,这样总行了?”
秦管家继续摇头:“那些人狡猾得很,他有千百种理由搪塞。”
杨雨棠无奈问道:“秦叔,你带了多少现银?”
“现银带了几千两,但是铺子里的银票都带来了!我们存钱的钱庄是云南最大的钱庄,大理那边也有,世子妃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只是也别抱希望于当地的土司老爷,他们向来关键时刻靠不住。”
杨雨棠了然,看来沐晟让她带秦管家,是最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