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沐晟站起来的事情,木土司专门设了宴席为他庆祝,只要不让他在出兵,其他面子上的功夫他愿意做足。木土司亲自将请柬送到沐晟院子里的时候,沐晟已经等候多时。
“恭喜王爷,下官听说您的腿已经能站起来了,真是老天保佑我们云南,您可是我们三江大地百姓们的依靠。”进门之后,木土司就笑着向他恭喜,看得出他是真的高兴。
“看来还是咱们丽江的风水好,我才在这里住了几天,恢复神速,当然也离不开土司府上的悉心照料。”沐晟也笑着和他寒暄。
木土司看他心情不错,便呈上请柬说道:“下官备下一份薄席,还请王爷赏脸,庆祝王爷腿伤恢复。”
沐晟没有直接伸手去接,示意身边的侍从接过请柬,侍从接过请柬,他也没有要看的意思,这让木土司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
“这儿没别人,您当年跟随我父亲一起将云南收复,功不可没。念着这层关系,我留在丽江这许多日子,眼下我这腿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离开了!木土司,您就没什么话要说的吗?”沐晟轻抬眼皮看着他,似笑非笑。
木土司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能也不敢直接接话,思忖片刻后说:“王爷,您能体谅丽江的难处,没有治罪我们未能及时派兵支援的罪责,我木府感谢万分,誓死永远效忠大梁。”
“话,可不是说说就行的。”沐晟把玩着手里的药瓶子,里面还有点淡淡的药味儿残留,他凑上去轻轻嗅了嗅,算不上好闻却让他心情愉悦。
“王爷,您的意思是?”
“本王明白土司大人的苦心,所以也愿意成全。不如把话说开,你害怕沐家军败了,丽江便再难安宁。可是你难道不清楚,就算你此刻投靠任思沙,他也不会放过你。还是说,你准备再嫁一个姑娘过去?你的姑姑、女儿在他那里吃的苦还少吗?”
“王爷,您怎么知道?”木土司以为这件事他们瞒的很好,没想到沐晟竟然也知晓。
沐晟放下手里的药瓶,撑着脑袋看着他,说道:“你忘了,我说过,我知道云南的一草一木,就像你知道丽江一样。”
木土司“噗通”一声跪下,哭喊道:“王爷,不是我不想出兵,实在是,此时出了兵,丽江再无自保之力,我不能赌,将本应该保护丽江百姓的军队,送到麓川的战场上去。”
“那你可知,唇亡齿寒?也是,你从未将自己看作是大梁子民,也不觉得大梁会护着你。”沐晟收起了玩味儿的神色,声音冰冷如玉龙雪山上的常年不化的冰雪,让这位土司老爷,无法再继续装糊涂。
“王爷赎罪。”
“你以为沐家军也靠不住,哼,小小障眼法,也能将你唬住,看来是我高看你了!”沐晟盯着他,神色里俱是失望。
“王爷此话怎讲?”木土司意识到自己或许错过了什么事情,追问道。
“你最近让人查探前线战况如何?”沐晟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问道。
木土司回忆起最近的战报,沐凤梧确实成功设了几次陷阱,赢了几次小战役,但那些兵力对任思沙来说根本是无关痛痒的打击,扭转不了沐家军最开始造成的溃败局势。
但这话明显不是沐晟想听到的话,便斟酌道:“世子在前线浴血奋战,成功将敌人推入陷阱之中,实乃天生将才!”
沐晟勾了勾唇,问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这些只是下酒菜而已,要不了多久,局势便明了,到那时任思沙想撤离,也没机会了!等你的援兵到了,麓川的这场仗差不多也结束了!你说,到时候,朝廷问起来,本王该如何说?”
沐晟看着他,木土司沉着脸不说话,他明白沐晟的意思,就算他不想追究,朝廷也不可能不追究的。
但他也明白,这折子上如何说,全凭沐晟一张嘴,朝廷怎么看他们木府也是沐晟一道折子的事情。
当初岷王被派到云南驻守,沐晟便是以一道折子把岷王的府邸建造日程一拖再拖,又一道折子,让岷王原本三个护卫队减少至一个护卫队。那可是堂堂亲王,圣上的亲兄弟。
更何况,这件事情本来他们就不占理。
“王爷觉得,木府此刻派多少兵去麓川合适?”木土司妥协道。
沐晟见此番谈话目的达到,端起茶杯悠哉喝起来,当醇香浓厚的茶香弥漫整个鼻腔之后,他心情颇好地说:“那自然是看土司的诚意了!”
“下官明白,我这就回去清点军队,安排好一切之后,请您检阅。”木土司躬身请示。
沐晟闻言点头,然后又从侍从手里拿过请柬,说道:“木土司有心,不必太过铺张,咱们自己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便可。”
土司大人看他拿起请柬,便知这一关勉强算过了,答道“是”,然后便告辞。
送走木土司之后,杨雨棠从屏风后面出来,问道:“父王,木土司当真会出兵吗?他都拖了这么久,您说的这些事情他难道不明白吗?难道就因为您说的这些话就出兵吗?”
“这些话,足够唤起他出兵的念头了!但是,棠儿,你要知道,此刻我们来木府的这局棋才真正的开始,你要有心理准备。”沐晟盯着窗外在树杈上嬉闹的飞鸟,似有若无地笑着。
若是准山在,他一定能明白这笑中含义,沐晟此人,最喜欢挑战极端的困难,风险越大,他越是兴奋。
木土司回去之后,没有即可去点兵,他窝在自己屋里重新将沐晟的话捋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沐晟说得没错。可是万一,万一沐凤梧败了呢?等朝廷再派主帅过来,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那时丽江木府还在吗?
可是若是沐晟在强装镇定,隐瞒前线战况,沐凤梧在前线生死难测,他此刻还会这么轻松在这里悠闲度日?
“老爷,不如听了王爷的话,任思沙这样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小人,不值得信任。就算我们支持他,总有一天也会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他不会让我们好好活在他的手下,迟早要吞并我们。可是大梁就不同,他们根本不屑挣丽江这样一块儿小地方。”土司夫人在一旁劝道,他已经年过半百,即使没有打过仗,也跟着土司大人经历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
木土司还在犹豫的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老爷,麓川那边有了新消息。世子打败了任思沙手下大将岩罕,活捉了一直为任思沙提供消息的文桑。”
说着那位将军将手中的密报递给土司老爷。
木土司接过信件,打开后,看了又看,回想起沐晟的话,重重合起信件,下定决心:“即可去召集军队,准备支援麓川。”
“是。”
随着土司老爷的一声令下,整个土司府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三位少爷都赶过来,木婧跟在父亲身边,也一起过来。
“父亲,怎么回事儿?您改变主意了?”木风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急切地问道。
“是啊,父亲,您今日去王爷那里,他说了什么吗?”木武也跟着追问。
“这是世子打败任思沙手下第一猛将岩罕的战报,你们看看。”土司老爷将手里的战报递给他们兄弟。
木良没有急着看,大概知道父亲为何愿意转变态度,也庆幸此刻还不算太晚。木婧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那又怎样?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趁机独立出来,不是更好?”木风依旧固执己见。
“胡说什么?”木土司伸手便给了自己这个口无遮拦的二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又狠狠说道,“你以为单凭我们这点兵力,就可以与他们任何一方抗衡?就算勉强打平手,你可考虑过丽江百姓?”
木风被打了一巴掌,便噤声,心里依旧是不服气。
倒是木良劝慰道:“父亲,二弟也是太心急,他当然也是为了丽江百姓才这样想,您别生气。”
“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兄长心里如何想,弟弟我可是一清二楚。”木风冷笑一声,甩袖离开。
“你这个逆子!”土司老爷被他气得头昏,木婧见状将人扶到一边。
另外两位少爷见状,想继续劝慰,被土司夫人拦下,将两人拉至一旁:“老大,你快去忙吧,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你去做,老三,你去劝劝你二哥,让他晚些时候过来给你们父亲道歉。”
两人点头,冲土司老爷行礼告辞,房间里只剩下木婧和土司夫人陪着木土司。
见木土司的脸色好了一些,木婧突然跪在他面前说:“祖父,婧儿也不同意即可派援兵去麓川。”
木土司皱眉看着她,问道:“难道你也像你二叔那样想?你可知,若是我们跟任思沙站在一起,将来免不了要联姻,木府身份最尊贵的待嫁女子只有你一个。”
木婧点头,说:“我明白祖父担心什么,我只是说不能即可派兵,我们需要王爷一个承诺。孙女愿意嫁到云南王府,若是我们跟云南王府是姻亲关系,将来沐家军大捷归来,便再也不会提及我们此次拖延援兵的事情。将来,我们跟王府的关系更密切,任思沙也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