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杨雨棠所料,刑部牢房并没有禁止云南王府的人探视,春归和四娘进来后给带路的狱卒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背着包袱,拿着食盒,揣着被子进来了!沐凤梧在牢房里倒是悠哉,这会儿正盯着墙角的蜘蛛结网呢!
“世子,有人来看你了!”狱卒对他也算恭敬。
沐凤梧回头,正对上四娘和春归两张满是愁怨的脸。
“事情办完了吗?”沐凤梧冲着春归问道,他被关进来一日还未到他们就来探视,沐凤梧以为春归还没来得及办他交代的事情。
春归放下被子和包袱说:“办完了,三小姐催促我们来看你,说冬日牢房日子难挨,让我们赶紧送了东西过来。”
四娘打开食盒,里面都是沐凤梧平日里爱吃的菜和点心。沐凤梧见状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起来,牢房的饭他吃了一顿便再也不想吃了,四娘也不能天天来送食盒,能吃一口是一口。
四娘看他大口吃着,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别过身子偷偷给自己擦泪。
春归确认四下无人后,小声开口:“世子,三小姐模仿王爷的笔迹给圣上写了一封奏疏。”
沐凤梧停下筷子看向他,嚼吧嚼吧嘴里的饭食咽下去后问:“什么奏疏?”
春归将信件递给他看,又解释道:“三小姐在库房拿了放珊瑚的石头,用小篆刻了‘永昌’二字,并做旧了痕迹,写了这封奏疏,她还拿了王爷来信的信封,准备做了蜡封,装作云南来信,将这石头进献给圣上。”
沐凤梧拆开信,看了看,若不是仔细比较,若不是他太熟悉云南王的字迹,真的辨别不出这封是伪造的,甚至有几个字的写法习惯也跟云南王的十分相似。沐凤梧想,他真是小瞧了这丫头。
“你觉得可行?”四娘看他在笑,便问道。
沐凤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屋里还有一颗夜明珠,将那颗珠子奉上,就说发现这块石头的地方发现了一颗夜明珠,不必在信中赘述。”
春归点头,又听沐凤梧说:“十日之后,若是云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就将这个连同那块石头和夜明珠送到通政司。别直接送过去,先偷运到城外,再在白天运进来,光明正大送到通政司。”
“可行吗?这被发现就是欺君吧?”四娘有些忧心。
“只要来日父王不否认,这就是云南王的来信。”沐凤梧自嘲笑了笑,心想永昌帝或许也只是想让父王服软。
又想起杨雨棠,便问:“杨家如何说?东西给他们了吗?”
“给了,杨家没表态,杨三小姐也没说什么,便跟过来帮忙出了这个主意。”春归老实回答,想到杨雨棠他忍不住说了句:“世子,我瞧着三小姐真的关心你,为什么还要把那种东西送过去给他们?”还有半句‘不怕三小姐伤心吗’,春归没敢说。
“你也看到了,我昨日可以是云南王府尊贵的世子,今日就能成阶下囚,连累人家做什么?”沐凤梧坦然回答,又想到自己曾对太子说过‘喜欢杨雨棠’这种话,他更觉得要为此事负责到底。况且,杨家若是知道杨雨棠将来要跟着他回云南,定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春归和四娘不说话了,若是能回到云南,他们定然不是这种境遇,现在只盼着云南王早日派人将岁贡送来。
十日之期很快便到,永昌帝收到了云南王的奏疏,大太监当庭宣读,台下人听完纷纷沉默。
永昌帝听着这封信,愣了好一会儿。这奏疏里的用词习惯,并不像是四十岁的沐晟,倒像是二十岁的沐晟。那个与他亲密无间的好兄弟沐晟,仿佛就在眼前。
台下没有人听出异样,但又不见永昌帝说话,心中便忐忑。有人上前说:“圣上,臣以为,这是云南王的缓兵之计,若是能将这石头送来,为何岁贡迟迟未到?夜明珠如此珍贵,山匪放过,偏偏去劫掠云南处处可见的药材和木材?”
“臣以为,云南王在信中解释得很清楚了!”说话的是定北侯,“山匪故意劫掠岁贡就是为了扰乱圣听,祥瑞之石和夜明珠的目标小,不易被发现,能顺利送到京城也是天佑我大梁,圣上天命所归,各位难道还要质疑?”
一句话将所有欲反驳之人的嘴巴都堵住了。众人都没想到,一向对占卜天象之说嗤之以鼻的定北侯,有一天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永昌帝神色看不出喜怒,注意力却还在刚刚宣读的内容上,他伸手接过大太监手里的奏疏,看了又看,确实是沐晟的字迹。猜想或许他并不是想送那块石头和夜明珠,只是想用年少的情分,为自己的儿子求情。
想明白这点,永昌帝看向定北侯说:“朕以为定北侯所言不无道理,就再给云南王几个月的时间。传旨下去,既然山匪猖獗,便免了云南今年剩下的岁贡,命他明年加倍送来。”
然后又补充道:“阿梧在刑部也住了一段日子了,马上该过年了,就放他出来吧!”
大殿上众人没想到永昌帝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快,难道因为这块祥瑞之石和夜明珠,便真就放了沐凤梧?祥瑞之石或许是真的,夜明珠也确实难得,但抓住云南王错处的机会可是少有。
“众卿可有其他想法!”永昌帝睥睨百官,声音不怒自威。
“圣上圣明!”永昌帝真问起来,却没人敢说。
腊月的最后一天,云南王一路奔波终于赶到京城,他带着一众侍从到达京城云南王府的门口时,已是深夜。
“开门!王爷回来了!”侍从一边拍门一边朝里面喊。
“嚷嚷什么?叫门就是。”云南王皱眉呵斥。
“是。”侍从应答,然后接着拍门。
“来了来了,大过年的!”门房老孙披着衣服,提着灯笼打开门,看清门口来人,赶紧将大门打开。
“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云南王没有废话,长腿迈过王府门槛,交代一声“老孙,领他们安置”便往正厅走去。
“来人!”沐晟在院子大喊一声,有仆人听见声音往这边赶。
“王爷?”
“四娘在哪,请她过来。”沐晟吩咐道。
“四娘在.......”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正厅里四娘和沐凤梧打开门走了出来。
“王爷?”四娘率先开口。
看到沐凤梧的云南王一下愣住了,全然不是刚刚雷厉风行的样子!
“父王怎么来了?”沐凤梧开口,沐晟才有了实感,反应过来眼前的人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慢慢走近仔细瞧清楚。
沐凤梧看清楚沐晟后,有些不敢认。沐晟得到消息后,一路奔波,从云南赶到京城,二十天时间,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京城,此刻已经满脸疲惫,眼中布满了血丝,两颊通红。
沐晟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了句:“没事就好!”
沐凤梧这才明白,他爹这一趟应当是听到消息,就一路跋山涉水赶过来。四娘接过他的披风,递给身边的丫鬟,又吩咐下人打些热水过来。
三个人进屋,沐晟三言两语将近日的事情说清,有几个寨子的寨主不愿意归顺,便打起了岁贡的主意,想要挑拨离间,利用朝廷压制云南王,好让他分身乏术。说完云南的事情,沐晟又问起京城的事情。
沐凤梧就将永昌帝发火把他关起来,又把他放出来的经过简述了一遍,末了又说:“多亏了太子殿下,儿子在牢里并没受什么苦。”
平日里有四娘和春归去探望,太子也没少暗中帮忙,除了被限制人身自由,他并未在刑部大牢受什么罪。
沐晟点头,说了句:“太子仁善。”
然后又问道:“你说模仿我的字迹给圣上写奏疏,这是你的主意?那是谁帮你做的?春归?”
沐晟有点不相信,这样的计划,要想不漏破绽,光指望沐凤梧在牢里指挥显然不现实。
沐凤梧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不知道怎么跟他爹解释,如果说杨雨棠,他爹会不会更支持这门亲事了?杨雨棠那边是不是更难推掉这门亲事了?
“阿梧?”沐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笃定这中间没那么简单。
“阿梧,你为什么不说是这全是三小姐的功劳?”四娘在一旁拆穿他,她以为是沐凤梧不想让人知道这种欺君的行径是杨雨棠做的,但这人是他亲爹,有什么可隐瞒的?
“三小姐?”沐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家三小姐。
四娘便将杨雨棠是谁,如何做出周密计划将沐凤梧救出来的事情一一讲与沐晟听。
沐晟听完哈哈大笑,直说:“让我瞧瞧,她是怎么写的?”
春归闻言,赶紧说:“王爷稍后,三小姐写的草稿还在,春归这就拿来。”
说着就跑去给沐晟拿,沐凤梧不知道春归竟然还留着这东西,他竟连自己都没讲。知道阻止不了,便跟沐晟直言:“父王,杨雨棠并不愿意嫁与我,我想杨家也并不愿意自己女儿远嫁到云南,您既然来了,能不能想办法让圣上收回赐婚?”
沐晟一脸诧异,看看四娘,又看向他,问:“阿梧,你不喜欢三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