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舞 第3章 叁

叁.

茫茫大漠，寒风厉沙裹挟而来，战旗猎猎作响，骏马疾驰，扬起漫天浑浊的尘土。

这是一场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秘密行动。长城守卫军造势，利用地形和浓雾，营造出大举进攻的气势，而尧天组织的杀手们，在暗中蛰伏。

公孙离持着枫叶伞严阵以待，长风扬起她的长发，天幕四合，万物死寂，她从未那么清晰地感受到过自己呼吸的热气和沸腾的心跳。

一触即发。

她足尖轻点，百里沙场仅几跃而过，"玲珑幻舞"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瞬步之间，擦身而过千百大军，直直向北蛮将领冲去!

同时间，弈星召唤出幻影棋盘，成型后隔绝棋盘外的蛮军。

对方也非等闲之辈，一招未中又接一招，来不及了!公孙离将枫叶伞一撑，用体内魔力推出，将他击飞下马。这一招孤鹜断霞，为裴擒虎争取了时间，他虎扑上来就要将人撕裂。

奈不住虎离二人同伴多年的默契，几招配合之间，蛮将已除。可意料之中的是，弈星的棋盘再也撑不住了，断裂之间，蛮军鱼贯而入，杀喊声震天动地。

尧天最出色的三名杀手就将殒命于此。

前线传来行动成功的信号，苏烈将军狂喜，呐喊着号令三军——蛮将已除，发起进攻!

战鼓雷动，士气大振，反复高呼着"守卫长城!守卫大唐!守卫长城!守卫大唐——"，大军压境，地动山摇。

每一位长城守卫军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尽管没人知道北蛮将领如何被斩杀于三军之中，毕竟历史也不会留下所有人的姓名，于尧天，于长城守卫军都是一样。

所有的无名英雄都值得被铭记，他们为了家国山河，献上了自己的血肉。

李信跨上高头大马，始终冲在厮杀的最前方，他金色的头发粘上黏腻的血液，手中的刀大开大合间已然割肉削骨，滚烫的血液顺着剑刃汇聚，越发妖红。

战争耗人心神，似乎无休无止，战士们都精疲力竭，麻木地重复着挥砍的动作，直到蛮军撤退落荒而逃。

大获全胜。

李信一把将刀插入沙土，借力撑着席地而坐，喘着粗气，仰头看着天边他所守卫的长城，勾唇而笑。

久后，苏烈大摇大摆走来，拍了拍李信的肩，仰天大笑，为胜利而喜悦。

"不错嘛，尧天的行动很成功。不过，刺杀北蛮将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李信未能亲身参与策划。

"哈哈哈哈，行动的具体内容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苏烈一五一十地讲了。

"刺客"李信虽然猜到结果，还是试探性问出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该知道的，根本不可能有活着出来的机会。"

"大唐的英雄，该带他们回家。"他面色凝重。

"喂，李信——你小子干什么去!"

"把尸体带回来安葬。不属于任何一方军队，能凭穿着辨认。"

疼……痛楚蔓延到身上每一块骨头，难以动弹，似乎这副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人死的时候，记忆里的感知格外清晰，她好像就置身在十年前长安的远山上。

"你还能自己回去吗"那时他问。

她撑着手肘想从地上站起，却啪地一声摔倒。

少年无奈地蹲到她面前。"上来吧，我背你。"

阿离想，上天垂爱，让她死前能在记忆里与他重逢，能感受到他背脊的温暖，能闻到郎中茅草屋里的药香。

"良药苦口。"他看到阿离喝药苦得皱巴巴的小脸，只会笨拙地安慰。

"小伙子，你真是一点也不懂得哄你妹妹，你得想想小姑娘喜欢什么啊"郎中在一旁笑道。

于是阿离喝第二次药时，少年就带来了糖葫芦，糖浆晶莹剔透。

但喝完第三次药，他就要连夜启程北上了。月上柳梢头，他跨上高头大马，说他将要去守卫长城。

夜色迷蒙，阿离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以留下来吗……"，声音细不可闻。

她缓缓睁眼，看见的却是军营的帐顶，旁边一个女人穿着粗布衣服，正在煎药，热气腾腾。

"你醒了"女人兴奋地小跑过来，看她一脸迷茫，接着说，"你福大命大啊!听说李信将军把你背回来的时候你浑身是血。"

她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涌现，在排山倒海的包围中，裴擒虎和弈星像是商量好了，豁出命为她寻找逃脱的机会。他们说，只有"玲珑幻舞"公孙离才有机会逃出去，我们之间，能有一人活下去，便是完胜。

震耳欲聋的沙场，负隅顽抗的战斗，仿佛隔世经年一般遥远，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处处透露出不真实感。她热泪滚出，喉咙艰难地发出声，"我的……同伴呢……"

"什么我不知道……诶!你伤太重不能下床!"

公孙离拖着身子向帐外走去，剧痛之中一个踉跄抓住帐门，抬头正看见李信赶到。

他身披铠甲，很是英气，这一战的大获全胜，让他升到了将军。

"我……我的同伴呢!"

"……"李信不忍，略一沉默道，"抱歉，没有找到。"

公孙离失去力气瘫倒在地，双眼无神，似失智般。女人想扶她上榻，却如何也拉扯不动。

李信只好单膝蹲下，将她横抱上榻，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伤口弄疼她。他瞥见那双泪水迷乱的明眸，略一犹豫，还是温柔地为她拭去。

他在战场上失去过很多兄弟朋友，他明白那种感受。他也曾坐在长城之上，彻夜不眠，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