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传·水月 第9章 第九章

杨泠澈既然不开口，花晚莲垂手静静站在他身侧，更没话要对不相干的人说。

围绕他们的七人也沉默着，一个个瞪着眼观察他们的虚实。

一个厨子打扮的秀气青年走前几步，打破对峙：“两位客官，小店住得还舒服吗？”

杨泠澈眼珠一转，无声看向他。

那人竟十分客气，道：“小店房间虽然不大，不过每次送走了客人，菜刀姑姑都会亲自把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血腥气，两位尊贵的少爷，想必也可以住得舒适。”

杨泠澈冷笑：“‘玉面魔厨’？”

“正是区区不才。”玉面魔厨应道，“杨二公子，花公子，幸会。”

杨泠澈漫不经心道：“对秦门客栈而言，是幸与不幸，可不好说。”

此言一出，周围七人皆面露嘲讽之色。

秦门客栈，是江湖上最出名的黑店。

十年前，正义之士们曾共同行动，联合清剿武林败类，诛杀了多名恶贯满盈之徒。然而，有歹匪七人在追讨下夺命逃亡，竟渐渐聚到了一起。

此七人原无干系，侠士们闻知他们碰了头，以为按他们的凶暴性子，指不定会互相残害，怎料他们竟然臭味相投、通力合作，成功地隐姓埋名、销声匿迹。待侠士们懊恼掉以轻心，为时太晚，而行动已花费太多人力财力，到了终止的时候，只能无奈接受结局。

确定避过风头后，七人杀个回马枪，亮出“秦门客栈”的招牌，干脆做起了绿林生意，劫财劫色，屠戮取乐。客栈神出鬼没，每每在郊外荒芜之地现形，不久又人去楼空，仅留血腥传闻。

一些参与过清剿行动的人士重新聚集杀上门去，却连影子都没捉到，屡战屡败，只得放弃，秦门客栈愈发嚣张。

打从炼灯山庄传出大宴少年英雄的消息，秦门客栈特地搬至此处必经要道。区区几个黄口小儿，何足道哉？但名门大派选出的新秀典范，锦衣华服、盘缠充足却是必定，不捞一把油水对不住秦门客栈昭著的恶名。

杨泠澈和花晚莲进门的时候，他们自然也未当回事。沐易水阁和云衣楼又如何？比照办理便是。俩小崽子能成得什么气候？少爷们的钱袋子倒决计鼓得很。

“杨二少爷口气别太大，这儿不归沐易水阁管。”玉面魔厨语露傲慢，“晚膳如何？小的见两位都用完了，可还满意？”

杨泠澈不以为意，颔首道：“果然是好手艺，杨某今日口福不浅。”顿了顿，语气急转直下，“不过呢，唉，可惜啊可惜……”

他一脸惋惜异常，看了眼玉面魔厨手里用作武器的锅铲——那铲沿开了刃，泛锋利青光，铲柄极长，显然不是一件友好的厨房用具。

玉面魔厨听他卖关子，忍不住接了一句：“可惜什么？”又嘿嘿笑道，“可惜无福消化吗？”

身后几人跟着阴笑起来。

杨泠澈也不恼，微微一哂，温和诚恳道：“可惜杨某既不爱吃辣，也不爱吃鱼。被逼无奈吃了一盆，烧在胃里，现在心情极差。只能委屈了玉面魔厨，把这门手艺搁下了吧。”

话音未落，玉面魔厨脖颈上已经多了一道细细的伤口，来不及收起笑容，甚至还来不及痛。

众人脸色大变，玉面魔厨锅铲横胸疾冲上前，却忽地脚步虚浮，一个踉跄，血花从颈中喷涌而出，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杨泠澈还是那么样坐在桌上，轻轻摇着扇子，睥睨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嘴角挂上冷笑：“可惜你若跪下多磕几个头，也不是留不得你半条命。开店做生意，要记得别犯客人忌讳。”

其余六人怒不可遏，武器寒光交错，立时便要动手。

一触即发之际，蓦地一个苍老声音拔高道：“让老朽先问他一句话，再把他千刀万剐！”

杨泠澈闻言眼珠一转，不等他问，从容笑道：“妙毒先生，你的‘十香**散’，可忒难闻了点儿。”扇子作势在鼻下扇了扇。

妙毒先生须发皆白满面红光，此话一听，他脸色猛地黑了：“你发现了？不可能！”

杨泠澈手里扇子往地上的实体一指：“连玉面魔厨亲手烹调的水煮鱼都盖不住那味儿，难怪死不瞑目。这玉面魔厨，你也算杀了半个吧。”

“一派胡言！”妙毒先生怒极，“不对……不对！你们不是吃了吗？！老朽改良过配方！用到现在从未失效！都吃了为什么还好好的？！”

“因为我懒得在这破地方耗功夫，要你们快点都滚出来。”杨泠澈不耐烦了，“你那不是改良，是糟践。十香**散原是毒仙的方子，你无知妄作，加入酸软筋骨的添头，胡乱捣鼓一番，画虎不成反类犬，药效只减不增，还沾沾自喜当赢过了毒仙不成？起效才是走运，没遇到厉害的。”他鄙夷嘲弄，“‘妙毒先生’？自个儿起的吧？”

字字句句打人耳光。妙毒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喘着粗气，怒目圆睁：“沐易水阁的杨二少爷，便是那‘厉害的’了？”

“不敢当，所幸比你厉害。”杨泠澈随意朝六人道，“怪你们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花公子下手……”

玉面魔厨的尸体尚在脚下未凉，妙毒先生不待杨泠澈说完，双手乱舞，十几个芡实大小的褐色小球迎面打出，其中半数飞向花晚莲。房内本就没多大地方，又挤进这许多人，杨泠澈正坐桌上，料他躲无可躲。

刹那间杨泠澈目光寒冰般凛冽，却是压根不躲。他长袖一扬一卷，轻巧化解小球上内劲，平托于掌心滴溜溜地转。同时迷云扇脱手飞出，在花晚莲身前一旋，挡住飞向花晚莲的小球夹在扇面，又转回杨泠澈身前，被他一把薅进手里。

妙毒先生见状，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妄图冲上前搏命。杨泠澈唇含冷笑，却稳稳不动，手指连弹，竟将时机抓得精准透顶，褐色小球尽数弹入妙毒先生嘴里。

妙毒先生大骇，面如死灰，急欲吐出已然不及，只听噼啪爆裂不绝，那些小球无情炸裂，散出股股黑烟。

在他身旁的几人火速跳开。

妙毒先生彻底断了气，仍立在原地，摇摆几下才俯倒，压叠住玉面魔厨，口中尤噼啪作响，激得玉面魔厨的尸身也跳跃不止，似要还魂。

杨泠澈内力贯扇，长臂拦在花晚莲身前一挥，清散了弥漫的黑烟。

花晚莲手指微动。

杨泠澈冷冷一瞥地下断了气的两人，说完未尽话语：“……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