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翻滚,咕嘟咕嘟声带着与气氛不同的轻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无言对峙。
叶夕荷熄灭炉火,斟半杯浓醇茶汤,拿起另一个瓷瓶,倒出的是洁白牛乳,补满成了一杯香气扑鼻的乳茶。
她把杯子推给花晚莲,又给自己做了同样的一杯,端起喝了一口,再抬头看去,就见花晚莲衣袖都没动一下。
不算意外,叶夕荷垮下脸,耸了耸鼻子,委屈道:“花公子就不能稍微给点面子吗?还是怀疑我在茶里下毒?”
花晚莲淡道:“姑娘拿出的‘安神’品似乎效力太强,花某恐怕自己无福消受。”
叶夕荷马上起身,张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我刚喝了,没事的呀。”
花晚莲微微仰首,挑眉不答。
叶夕荷双手叉腰,气鼓鼓注视他片刻,复又坐下,真切地叹口气,期期艾艾道:“我好好一个美貌柔弱的小姑娘,都这么求公子了,公子非但不肯喝我的茶,还不肯屈尊陪我出堡。难得堡主给个美差,我真的很想去玩……”越说越可怜。
“美貌”且罢了,“柔弱”哪儿沾得上边。花晚莲以往从没碰上过这样的人和事,要害被扼住,杀也不成凶也没用,对她的倒打一耙实在无奈,暗说单蝉婵吩咐的到底是谁陪谁。
忽然他闪出个念头,在脑海里一转,便道:“可以。不过有个人花某想要见上一见,望姑娘成全。”
叶夕荷意外:“谁?”
花晚莲交叠双腿,靠在椅中,微微一笑:“正在贵堡做客的,红棠公子、纪初。”
闻言,叶夕荷微微颦眉,笑容不再,白皙手指描摹杯沿,凝神思考,嘴角微抿,看那模样,当真相当棘手了。
花晚莲垂下眼帘,端详面前的乳茶,泰然自若,仿佛刚才提出要求的并不是他一样。
两人沉默相对,好半晌,终于听叶夕荷长叹一口气:“好吧。”
花晚莲缓缓抬眼。
“纪三少的情形与公子不同,没办法太快。但是我答应了。给我宽限几日,一定想办法让公子见到他。”叶夕荷把乳茶往前一推,赌气问,“现在可以喝了吗?”
见她态度不似作假,花晚莲心中微动,不知道究竟会给她带去多大的麻烦?
旋即他把念头甩开,这不是他需要在意的。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回那杯茶。
她到底为什么非要我喝这杯茶?里面究竟加了什么?花晚莲食指在桌上点了点,沉吟着尚未开口,远处打更声破空而来。
叶夕荷扁嘴,下一刻突然抢过杯子一口喝干,随手向后一抛,暴起扑向花晚莲。
她出手迅极,花晚莲又不曾料到她方才还好商好量,竟会有此突然袭击,两人相距不过数尺,防备已然不及,被她压住右半身,卡着脖子坐在了腿上。
花晚莲脸色猛地阴沉。两人身体紧紧贴着对方,距离委实不能更近,招数已难以施展开,须臾间他力贯左手五指成爪,直取叶夕荷咽喉。
叶夕荷竟压根不挡这一击杀招,用力扼住他下巴,猛地亲了上去。
不远处一声脆响,空瓷杯撞在门柱上,摔得粉碎。
乳茶流入口中的同时,花晚莲的指尖触到了叶夕荷的肌肤,不知为何,蓦地生出了一丝犹豫。
拼着重伤的风险都没有放手,叶夕荷却当然不能放过这个空隙,将茶水尽数灌给对方,用力往上一托他下巴,强迫花晚莲吞了下去。
花晚莲的指甲在叶夕荷颈边刮出血痕,忽而脱力,垂落身侧。
叶夕荷小心站起身,一臂温柔地搂着肩膀把花晚莲的身体揽进怀里,另一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心,擦去彼此嘴角溢出的茶液,抱起人走到床边,小心放上床铺。
她俯身细细看他眉眼,终于忍不住,低头与他脸颊轻轻一贴,即刻分开。
“好梦。”
※
一夜无梦。
花晚莲这觉无比踏实,直睡到日上三竿,醒得也神清气爽。
近旁似乎有人。
然而他没有立即睁眼,依然四平八稳地躺着,先运内力在轮转一圈周身经脉,确定毫无凝滞之后反而不解,那奇怪姑娘迷晕自己费那功夫,总不该是睡一觉而已,究竟什么目的?
他骤然睁眼,不出意外对上了“那奇怪姑娘”的双眸。
叶夕荷正靠坐床尾柱,神态懒散,稍稍猫背双臂抱胸,随意叠着腿。
她微微垂头,束发乌亮扫在肩前,见面以来总是上翘的嘴角抿得平直,透出不明显的疲惫,眼睑半耷,明明是百无聊赖的模样,长睫下那对瞳仁依然蕴含精光。
两人相视的一瞬间,叶夕荷就漾出笑意,整个人又恢复了活泼神采。
花晚莲一骨碌坐起,手肘支在曲起的膝盖,被子滑落,他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挑眉瞅一眼叶夕荷,懒得去问谁给自己脱的衣服。
叶夕荷已经挺直了腰板,双手叉腰,与前一刻判若两人般朝气蓬勃:“早呀,花公子,早餐想吃什么?”
花晚莲礼貌道:“劳烦姑娘,请问有没有吃了不会睡着的?”
叶夕荷大笑,扑到花晚莲腿上,下巴撑着他膝盖,笑嘻嘻地自下而上看他,语带撒娇问道:“生气啦?”
花晚莲往后缩了缩,表情莫测,盯着腿上的女孩子,须臾叹口气:“没有。”
叶夕荷愣怔,疑道:“真没生气?”
花晩莲注视她脖子上的血痕,淡道:“姑娘冒着性命都不要的危险,就为让花某睡一个安稳觉,花某怎么敢生气。”说到这里他一顿,凌厉目光盯进她眼底,“毕竟我还是醒过来了不是吗。”
叶夕荷眨眨眼,没有还口,却直直伸出双臂往他身上趴。花晚莲眼明手快,按住她肩膀将人推开,一掀被子翻身下地。
叶夕荷顺势歪倒在空了的床上,余温烘暖皮肤,呵呵笑着看花晚莲:“尊夫人又不在这里。”
花晚莲走到衣架边取下外衫,甩开披上身,背对着叶夕荷慢条斯理地整理腰带:“他在或不在,与如何对待姑娘并无甚关系。”
叶夕荷笑道:“花公子再怎地守身如玉,尊夫人又不知道。”
花晚莲极轻地笑了一声,嗓音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我心里从来只他一个。他知道我当然高兴,他不知道也是一般样。”
叶夕荷听了,没再与他争辩,默默坐起身,黯然凝望花晚莲背影,难掩复杂的苦涩心绪。
她不出声,顿时一室寂静。花晚莲穿戴完毕,回头略带困惑地瞧她。
叶夕荷立即又笑了,踢着脚歪头瞧他:“其实我也还饿着呢!堡里东西吃腻了,我们去城里吃好不好?”
她依旧赤足,裤管遮过小腿肚,露出画着花纹的白皙脚踝。花晚莲瞥见,便赶紧礼貌移开眼:“悉听尊便。”
叶夕荷一跃而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