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莲跟在叶夕荷身后通过一段小径,发现马车是停在一处大宅中的小院落外。三名作同样打扮的年轻女子候在院落门口,迎上前朝二人行礼——与叶夕荷的穿着又有区别。
叶夕荷向花晚莲介绍打头的女子:“这位是钱静,是负责这一片的女仆长。”又向钱静道,“静姐,白莲公子人带到了,就交给你了。”
钱静躬身道:“白莲公子乃贵客,定会好生伺候。”
她话音刚落,叶夕荷忽然问花晚莲:“花公子,累不累?”
花晚莲的目光离开钱静,疑惑看她,尚未回答,叶夕荷已自顾自说下去:“花公子舟车劳顿,果然累了。静姐,要不你们今儿个先退下吧,花公子已同我用过晚饭,让他休息便可。”
钱静恭敬回道:“热水与新衣已备在房内。花公子,奴婢们先行告退。”花晚莲略一颔首,她随即带着两名手下离开。
院里只剩叶夕荷与花晚莲。
叶夕荷双手叉腰,呼出一口气,笑看面无表情的花晚莲:“公子等急了吗?”
花晚莲盯着她。
叶夕荷转身:“跟我来吧。”
她走在前,花晚莲落后半步紧跟,面上不显情绪。叶夕荷几次想搭话,花晚莲只是冷淡抬眼看她,未加理睬。叶夕荷瞧这模样,心知已几乎将他耐心耗尽了,不好再造次,便作罢了,轻声哼起小曲。
两人走到一片群楼前,几栋小楼连成一片,建筑之间铺有青石小道。叶夕荷东拐西拐到其中一栋门口,从腰间摸出钥匙开锁,又晃火折点亮了门边的灯,才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花公子驾临蔽处。”
花晚莲毫不犹豫,抬腿走了进去。
叶夕荷在他背后关上门。
这里没有仆佣等候,整栋楼黑漆漆、静悄悄。她从灯边拿起一根蜡烛,点燃插上烛台,手执烛台继续领路。小楼里摆放了足够的油灯和蜡烛,但显然她没有要点的意思。
“还没详细向花公子介绍过呢。红妆沙堡自堡主以下,列席东西南北四位四方长老,长老之后则有前后殿两位祀女,方才传入公子耳中的、将纪三少带回的便是前殿祀女大人。两位祀女之下可轮到吾辈‘八笼姝’,如公子所见,这一片群楼住的即是笼中的各位姐妹们。”
叶夕荷手指缠绕发辫玩,语调随意地解释,一边带花晚莲下楼梯。这楼外观显得小巧玲珑,内里结构却别有洞天,花晚莲脚踏上地下室的地板,发现竟相当宽敞,甚至分有数间。
她推开其中一扇小门,门后没有光亮,昏黄的微弱烛光摇晃进去,隐约可以看见一张床,阴影在床上勾勒出一道人形。
花晚莲心脏抽紧,顾不得其他,抬腿就要往里跨,面前骤然拖曳火光,叶夕荷拿着烛台的手挡住他:“抱歉了,花公子,请留步。”
花晚莲脸色黑沉,瞪着叶夕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把我夫人还来。”
叶夕荷一瞬敛眸,继而弯眉笑笑,在他的气势下丝毫不怯:“花公子情深意重,要见杨小姐我本没资格阻拦。只是,杨小姐喝了安神的药剂,正好好睡着呢。两位尚未成婚,打扰淑女休息不是一位公子应有的修养吧?”
花晩莲根本不想理她,但她说的话令他脊背生寒,冷然问:“‘喝了安神的药剂’是什么意思?”他微眯起眼,浑身筋骨蓄势待发,巨大的威压逼向叶夕荷。
叶夕荷却似浑然不觉,笑嘻嘻地伸直手臂,烛台移向屋内,照得亮堂些许:“花公子急什么,不过是普通的安神药罢了,帮杨小姐得个好眠。这不好好的吗?”
忽明忽暗的烛光打出朦胧轮廓,床上“杨泠浓”的脸庞依稀可辨,容色安详平静,胸膛规律起伏,只是显然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
花晩莲喉头苦涩翻滚,想重逢杨泠澈那对含笑明眸。
他瞪向叶夕荷,哑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夕荷抿了抿唇,苦笑道:“我可不敢想怎么样。堡主希望花公子能参加半个月后在堡内举行的祭典,在那之前麻烦花公子安分住下。祭典之后……”她顿了顿,缓口气道,“……定让花公子安全离开。这期间,杨小姐请暂且交给我照顾。”
花晚莲直直盯着她:“我若说不行呢?”
叶夕荷笑笑不答。
花晚莲手指微动:“我也可以现在先杀了你。”
“……当然可以。我甚至可以不还手任凭公子杀。”叶夕荷坦然道,“但是什么都解决不了。我想花公子能明白。”
花晚莲沉默。他当然无法接受这种安排,可在杨泠澈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药的当下,只要杨泠澈还在对方手里,自己孤身一人在敌营,即便立刻将人抢回也难保他性命无虞。
什么都没杨泠澈的性命重要。
他咬牙斜睨叶夕荷,叶夕荷回应他般笑了笑,没再劝说,移开了视线,目光重又落在“杨泠浓”身上,若有所思。
花晚莲暗暗握紧拳头又松开,脸上在转瞬间已恢复平静,淡淡问:“什么祭典?”
叶夕荷手扶在门板:“堡主的生辰祭典。”
花晚莲按住叶夕荷手臂阻止她关门:“为什么要花这番功夫迫花某参加?”
叶夕荷表情古怪了一刹:“是堡主的私事。我们这种人怎会知道呢。”说着就要关门。
花晚莲没强求答案,事实上他也无所谓。但他抓着叶夕荷的手臂不放,顾及不到合不合适:“那么,能不能麻烦叶姑娘,给他换个舒适一点的房间?”
闻言,叶夕荷一怔,偏头看花晚莲,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又随意地望了眼床上人:“这里有什么不好?没有人来打扰。反正尊夫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
花晩莲骤然收紧手指。
叶夕荷脸上表情立即因吃痛扭曲,仍没反抗,勉强笑道:“花公子,我知道自己说的话花公子信不过,可是就一次,相信我一次可以吗?不会亏待了尊夫人,日后定然把人完好还给公子。”
她眼神诚恳,认真注视着花晩莲。
半晌寂静。
对峙下,花晩莲竟然奇异地生出了一丝信任,终于慢慢放开手。
叶夕荷关上门,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泛出红印的手臂:“已经很晚了,先送公子回去休息吧。”
花晩莲心里闪过一丝歉意,但什么也没说。转身,这次当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