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去别处,回到客栈,花晚莲吩咐把晚饭送进房间,又要了一壶酒。
就着月色,与杨泠澈两人相对小酌。
花晚莲喝得很慢,贴着杯沿抿,话亦很少。杨泠澈明白他只是借酒思考,便不打扰他,只是静静陪在桌边,同样默默盘算。
待到酒壶见空,花晚莲才缓声道:“今天在外面,你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
“什么不对劲?有人跟踪我们吗?”杨泠澈闻言回神,“但我特别注意了一下,应该并没有人……”
“不是。”花晚莲摇头道,“反而我做好了会被跟踪的准备,却完全没有迹象,这点更让我觉得奇怪。而且……这个地方有古怪。”
杨泠澈把玩着空酒杯,等他说下去。
花晚莲沉吟道:“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不对劲,而是走过的每条街道都让我觉得诡异,或者可以延伸到整座城都非同一般。”他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我觉得我们确实来对了地方。没有人跟踪我们,也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他抬头朝杨泠澈看去,却意外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柔情与骄傲混合的深厚情意,微微一怔。
杨泠澈却似浑然不自知,长长地“嗯”了一声:“那明天我们就在城里四处看看?”
花晚莲无奈道:“现在实在没什么头绪,希望明天能找到些线索。”
杨泠澈放下酒杯,表情认真,看着他:“明天我们分头行动吧,我去找些妇人家打听打听,人家看我一个女人,说不定能多聊些,你不带着我,说话也更方便。”
花晚莲皱眉不语。
杨泠澈抚上他的手:“怎么说我也是沐易水阁的嫡女,是……是云衣楼未来的长媳,你不用处处保护我。”
花晚莲目光沉沉,与他对视良久,才长叹口气:“让卢奔跟着你,不然我不答应。”
杨泠澈浅浅一笑,点头答应:“好。”
花晚莲虽然同意了,却无法掩饰忧虑神色。他这模样太罕见,杨泠澈凝视着他,眼神愈发温和,心口酸痛,探臂攀住他肩头,扭身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脖子埋首在他颈边蹭了蹭。
花晚莲被他小动物一样的动作逗笑,揽着他背把人接住了圈紧,又往怀里压得更贴近,一路绵绵亲他额头、鬓角、鼻尖、脸颊,最后互相寻到对方的唇瓣,含吮着深深亲吻。
※
翌日清晨,“夫妻”二人一大早就出了客栈,各自行动。
虽然城中繁忙,来来往往间中原人不算少见,但杨泠澈的少妇打扮温雅秀丽、如花似玉,举手投足间得体有礼又平易近人,身后护卫的家丁威武神气,走到哪里都引人瞩目。
杨泠澈作出闲逛的样子,在城里找些铺子小摊儿佯装挑商品,和店主摊贩搭讪。
面对别人探究的询问,他编好了说辞,说丈夫去寻生意了,两人刚刚新婚,俱都不耐久别,于是此次离家自己就相伴出行,可是生意上的事又半懂不懂的,这会儿便有些无聊,丈夫却没空陪自己了。好不容易出趟远门,不想闷在客栈,就让家丁跟随独个儿出来玩。说着说着露出些寂寞委屈,煞是惹人怜惜。
听了他的故事,再瞧面前的贵妇人年轻貌美、一派天真模样,衣饰又不菲,哪里还会起疑,个个兴致勃勃好一顿聊,连顾客都来凑热闹。有几个店伙计还凑到卢奔身边,羡慕他找了个好主家。
卢奔对这趟任务的内情并不清楚。自家大少爷近年拒绝了许多说媒,如今终于有了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心里是十分高兴的,见未来的少夫人走到哪儿都焕发光彩,也与有荣焉。
杨泠澈在城里转到太阳西斜,却没有得到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颦眉露出愁容。卢奔于是安慰道:“少夫人,这天色已晚了,您还是早些回客栈歇一歇,待和少爷会合商议过,明日再出门也不迟啊,若天黑了回去,少爷要担心的。”
杨泠澈叹口气:“好吧。”
返程路上杨泠澈就随意和卢奔聊着,聊起春臣的时候还好好夸赞了一番,夸得卢奔心花怒放又腼腆害羞。
回到客栈,花晚莲尚未归来。左右无事,杨泠澈便让卢奔先去房间休息。
卢奔半敞着门听外面动静,倒了杯茶润喉。这一趟任务虽然重,始终提心吊胆的,但是能陪着大少楼主和夫人,心情却是很愉快。
他正寻思着喝口茶就去替主子们吩咐晚饭,蓦地项上一记钝痛,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
花晚莲上楼,远远看到两间房门都虚掩着,不由生出不祥感觉。他脚步微顿,犹豫一下,先走到卢奔房外,轻轻推开门,现出卢奔趴在地上的身躯,茶杯落在手边,水渍未干。
花晚莲暗暗心惊,俯身查看,见他只是昏厥过去,性命当是无忧,稍稍宽慰,然而疑虑更甚。卢奔在云衣楼中已算是一把好手,即便放眼整个武林,能让他被一击击倒却事先毫无察觉的人,得有相当身份了。
花晚莲退到走廊,嘴唇绷直,太阳穴抽跳,紧紧皱眉,牢牢盯住那扇天字号间同样虚掩的门。他心跳如擂,慢慢走近,双手已难以自抑地用力握成拳,背上沁出冷汗也无知觉。
深深呼吸定了定神,他忽然起脚踢开了门。
“砰!”
目光首先急急扫过地面,没有看到让他恐惧的场景,可是一口气没松,立刻有另一种危险压迫袭来,同时听到一声娇笑。
花晚莲猛然抬头上望——
只见一名妙龄少女笑靥如花,正坐在房梁上荡着脚,美目弯弯注视自己。她身穿藕色衣裤,上臂和小腿都露出一截,肌肤上描绘繁复图纹,赤足蹬一双高高的木屐,手指甲、脚趾甲都染成艳红。
花晚莲对待女性一向温柔有礼,但此时却什么修养都顾不了了,眼中如欲冒出火来,哑着嗓子咬牙切齿问道:“我、夫、人、呢?”
屋里哪有杨泠澈的人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