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传·水月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阳光极灿烂，晒得暖融融。两人懒洋洋，驰马漫步而行。

杨泠澈一路仔细观察路边景色，兴趣浓郁的模样，时不时提些问题。

他一向好奇心重，原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花晚莲却说不出地觉得怪异，记得他才到玥州的时候也没瞧得如此仔细。

这怪异令他莫名心慌。

行至郊外，杨泠澈正要扬鞭，花晚莲却忽地住马，问道：“泠，你还会跟我回来的吧？”

他问得太认真，杨泠澈蓦然回首，正对他颦眉流露哀怨的双眸。

杨泠澈呼吸一窒。

他稳了稳心神，轻拉缰绳靠近花晚莲，扯住他袖子，滑到袖口，勾了勾他的手指。

若是周围无人，他很想搂住他。

手指分开的瞬间，花晚莲倏地反手捉住他手，用力握了一下。

杨泠澈眼眶泛出微红，笑容一如往常：“若你希望的话，我当然愿随你回来的。”

花晚莲没有放松，认真瞧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的希望是，你不但随我回来，而且再不离开我。”

杨泠澈温柔注视他片刻，慢慢将手从禁锢中抽出：“……若你希望的话。”

花晚莲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勾起嘴角道：“我还有不希望的道理吗？”

他这样子略显古怪，杨泠澈却没探究，只淡笑道：“人世间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花公子待我很好，简直太好了，我心里感念，然而常常觉得受之有愧。兴许哪天幡然醒悟，我不值得你这样对待了。”

花晚莲静静听完没有反驳，沉默片刻，杨泠澈便坦然与他对视。再开口时花晚莲却没有继续话题，甚至好像没发生过一般，柔声道：“走吧，今天要是回去晚了，夏璇该发脾气的。”

两人纵马到林边，银杏与银荷像是对主人们的目的地有所感知一般，不待指示便齐齐放慢了脚步。

杨泠澈远远看去，觉得似乎有了些变化，不禁疑惑，转头看向花晚莲，见他神色如常，只道自己多心。

两人下得马来，花晚莲接过缰绳，将两匹马一同拴在林外，转身想去牵杨泠澈，却见他已经当先一步走进了林中。

花晚莲望着杨泠澈斑驳树影下越来越远的背影，稍稍发怔，半晌才回过神，追了上去。

杨泠澈走得不快，花晚莲就不紧不慢地跟随他脚步，两人都没刻意说话。

杨泠澈看得很仔细，一棵一棵摸过树干，又仰头去望繁花茂叶。

花晚莲从身后看不清他表情，但瞧得出他应当是很喜欢的，忍不住高兴。然而又觉得他的样子不太寻常，好似诀别一般。一路上他已心慌莫名，此刻更甚。

情不自禁疾走几步，花晚莲赶上前，一把拉起了杨泠澈的手。

杨泠澈回身，报以温柔微笑。

花晚莲勉强也笑了笑，道：“别扔下我一个人。”

杨泠澈不解，只疑惑自己明明走得不快。他眨眨眼，五指插进花晚莲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调笑道：“这是大少爷的林子，还怕走丢吗？”

杨泠澈难得亲密，花晚莲反倒忧愁。他收紧手指蓦地一拉，把人拉进怀里轻抱一下，缓解胸口憋闷：“……大概吧。”

拥抱不似他平日那般黏腻，而是亲昵得小心翼翼，好像在彼此之间寻求安慰一般。杨泠澈怔住，花晚莲却不待他回应已松开怀抱，牵着他继续走向深处。

安静的桃花林中，每一步激起草叶声沙沙，待再走进，杨泠澈终于知道先前那种不自然的感觉源自何处——

原本中央那小幅空地，如今被扩展开，周围的树移走了大批，露出一片造到半途的园林建筑。

杨泠澈惊讶已极，转头惊异看向花晚莲。

花晚莲朝他一笑，并不解释，牵着他走近那工地，沿比较干净的路慢悠悠转了一圈。只见地基已经打好，建筑设计可以看出一些雏形。

杨泠澈好奇地左看右看，只不明所以。

两人携手缓缓绕完，花晚莲把他扯近些，笑问：“你猜？”

杨泠澈一直在思索，便答道：“你的别院吗？”

花晚莲放开他手，转而圈住他腰在身前，和他面对面：“对，也不对。”他顿了顿，这才不卖关子了，“等这趟回来，我就去沐易水阁重新朝你爹娘正式提亲，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杨泠澈刹那间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搭在花晚莲臂上的手指发冷微颤，而心脏怦怦直跳，一时竟不知是悲是喜。

耳边花晚莲的声音还在继续：“今天是来之前先把工人们都遣开了，平日里昼夜三班轮换，待我们回来的时候应已造完。夏璇雇了城里最好的工匠们，又请了现今最有名的建筑师梁城做了设计，方才看下来，成果该是挺值得期待的。桃花树移栽到外沿，林子又扩大了些，如果你喜欢，还能种些别的……”

杨泠澈从未敢妄想，花晚莲已经在给两人的婚姻做着这样盛大的准备。他头脑发晕，思绪万千，最终聚拢成一个绝望的念头——

苍天为何如此待我？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件事？

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花晚莲自是看出了他脸色不对，却只当不见——无论如何，他终要把人带回自己身边的。

在花晚莲温柔带笑的话语声中，杨泠澈蓦地闭上眼，伸臂搂住他颈项，紧紧埋首在他怀里。

花晚莲顺势抱紧他，收声不语，轻抚他背脊，仿佛只是把这当作高兴的表现。

两人静静相拥，好半晌才分开。杨泠澈方觉不好意思，花晚莲则自然地右手仍揽他腰，左手在他眼前一翻，竟变出一截桃花嫩枝，捻在指间笑吟吟地看他。

杨泠澈眨眨眼，也不接过，只笑得伏在花晚莲肩上，花晚莲挑眉，便撩开他头发缀在他鬓边，与那支不离身的桃枝金簪相映。

杨泠澈含笑斜觑他：“白莲公子还会这一招？”

花晚莲懂他意思，彬彬有礼答道：“值得我哄的人，世上唯独你一个而已。”

原是玩笑，听他字字真挚，杨泠澈忽然难过，长睫微抖，伸臂勾住了花晚莲脖子吻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