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传·水月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盐鲸帮的帮主鲁礁最先回过神，重重坐回椅子里，但仍不敢正眼去面对花晚莲，更不敢直视他的身边人，只能对着燕诉弦说话，他是个大老粗，这会儿到底用词比平时收敛许多：“燕橙使，实在不是我们要来找茬，但这事儿吧……

“那天，我们有一组弟兄八个人，刚押完一趟镖返回，路上在酒肆里稍事休息，顺便喝点儿酒庆祝任务顺利。

“正喝到一半，来了个白……白衣服的年轻公子，一出手，就呣……”他一句粗话刚要顺势出口，眼角瞄到花晚莲目光扫了过来，一个激灵，生生吞回肚子里，“就把我们八个弟兄全杀了！一个活口也没留啊！”

说到弟兄身亡，鲁礁悲愤之情重新上涌：“我们盐鲸帮也知道，自个儿不是什么高贵入流的侠义大家，不过些穷光蛋混在一起讨口饭吃，但至少也行事光明磊落，平时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更没得罪过云衣楼，大少楼主究竟为什么要夺了他们性命？”

他虽然激动得红了脖子，倒还规规矩矩坐在椅子里。佟瑛仔细注视着他的脸，问道：“鲁帮主说，‘八个人都没了命’，那么你们怎么知道当时情形的？穿件白衣就算到云衣楼的头上，可牵强得很吧？”

有人起头，其他人也容易开口了。鲁礁还在喘着粗气答不上，于是旁边的葭木派掌门李滨拱了拱手接话道：“佟绿使，也不怕说实话，如果没有理由，咱们可万万没胆子往花少楼主头上栽赃。

“盐鲸帮的八人当场咽气七个，还有一个受了重伤。酒肆里的小二害怕至极，也快掉了半条命，火速把人送到盐鲸帮的落脚处，刚巧碰上鲁帮主在，那个受重伤的弟兄已经不行了，合眼之前只留下‘白莲花纹’几个字，就一道去了。鲁帮主亲自询问那小二，才把事情搞明白。

“咱们葭木的经历也差不多。有六个弟兄在道上遇到了……同传言中的白莲公子非常相像的年轻男人，每个弟兄都被一击重伤，根本无力反抗，虽然挨到回了门派，留下了当时的情形，还是没能救命，尽皆断了气。

“只凭这样，咱们当然也不敢妄言那就是公子本人。花少楼主怎么可能亲自来对付几个无名之辈？但……但聆溪小筑纪三少的消息传出来……咱们就去打听了一下，情形实在很像……”

他犹犹豫豫没说完，但那意思不用明说众人便懂。

燕诉弦又询问沧海派和巨鹿派，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但巨鹿派有两人捡回了性命，算是受损最少的。

四个帮派的掌门帮主各自把事情讲述完，终于真的平静下来。和云衣楼正面交锋必然没有胜算，因而下一步唯有先等他们的回答。

三色使者脸色都难得凝重。毕竟聆溪小筑尚只有人受伤，而如今真真切切出了人命，没法随意打发。三人共同望向花晚莲。

花晚莲站起身，向那十四人走近几步，态度异乎寻常地客气：“诸位。发生这样的不幸之事，花某深感遗憾。不过行凶之人确非是本人。当然，仅凭一面之词，诸位或许不会相信，但此事云衣楼已经在着手调查，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燕诉弦接口道：“此事云衣楼亦深受其害，必然要将该人揪出示众。燕诉弦向各位担保，不让各家弟兄们死得不明不白。”

几人互看一眼，花晚莲既如此表态，燕诉弦务实的作风亦闻名江湖，众人就不便继续纠缠。一则即使集合整个联盟的兄弟，和云衣楼斗仍属螳臂挡车；二则弟兄们的性命已无法挽回，而花晚莲却亟需洗清污名，既然云衣楼表示彻查到底，那定然言出必行，何况聆溪小筑也在等。

再不用说，见过花晚莲本人以后，也无法想象他能做下这些事。

李滨拱手道：“少楼主和三色使者一言九鼎，那咱们先回去等答复。希望此事能圆满解决。”

佟瑛道：“诸位远道而来，请先用些酒水再走。”

好酒好菜把他们喂饱了一顿，又各送了张银票“回去请其他弟兄们吃酒”。见云衣楼诚意的样子，四队人马发不出脾气，回去等消息了。

※

众人各自忙碌，花晚莲却牵着杨泠澈，悠闲地往后院走。

杨泠澈垂首不语，好半晌才回神，人已被带到了水榭。

花晚莲拉他坐下：“没我们事，休息一会儿。”

杨泠澈苦笑：“怎么没事……”

“听我的。”花晚莲不容他分辨，招过仆从，桌上很快摆满了新做的点心。

杨泠澈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也没有胃口。

花晚莲起身，亲手沏了茶，摆在他面前：“用桃花窖的新茶，试试。”

杨泠澈依言捧起茶杯，茶汤中碧绿茶叶混桃红花瓣，极好看，他抿一口，香气入喉，不自禁露出微笑：“很香。”

花晚莲抬手，拇指腹擦过他湿润唇瓣：“送你个东西。”

杨泠澈歪了歪脑袋。

花晚莲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脸，另一手一翻，指间拈一支发簪——

带叶桃枝簪身，簪头一丛粉金桃花，盛放花朵下藏三两待放花苞，栩栩如生。

杨泠澈呆愣。

花晚莲用簪子点一下他鼻尖：“特地做来送你的，喜欢吗？”

杨泠澈放下茶杯，伸出双手，花晚莲把簪子放进他手中。

掌心尚残留热茶余温，像簪子也在发烫。杨泠澈细细端详，着实精美绝伦，不仅是工匠的技艺高超，也是定制人的心意和不惜代价。

像凝固住了那日在桃花林，他曾经为他戴的桃花。

杨泠澈捧着簪子，怔怔说不出话。

“喜欢吗？”花晚莲笑，“还没回答我。”

杨泠澈点头，声音极轻：“喜欢的……很喜欢。”

花晚莲摸到他发丝，柔声问：“我给你戴上好吗？”

杨泠澈偏头看他，眸中似有水光。

花晚莲一手搂他腰，另一手拿过发簪，以环抱的姿势，为他插在发间。

杨泠澈几不可察地动了下。

花晚莲顺势将他搂入怀中：“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