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传·水月 第30章 第三十章

聆溪小筑，因主家姓纪，亦被直接称为“纪府”，曾经也是声望籍甚的武林世家。本门流派擅使剑，当年凭一套“丝缠七决”横行武林，最盛时门徒千人。

由于“丝缠七决”极难修炼，对一般的门人弟子仅传授前三决。倒非主人藏私，实是悟性与修为不够强行硬练导致走火入魔的先例太多。即便如此依然少有人能将此三决融会贯通，于是投入门下的人逐渐减少。

而纪家嫡出的子女到了最近这三代，竟然也囿于天赋不足，武学造诣俱都不高，“纪府”便一天天没落了。

现今执掌聆溪小筑的当家主人名为纪斓，同样不甚精于武学之道，然而于经商方面却极有才能，因此“纪府”的武林地位逐渐被商贾名声所取代，少有人在意。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纪府三公子——纪初出道了。

谁人能料到，在没落了三代以后，聆溪小筑居然降生一位不世出的文武奇才。虽已无长辈能言传身教，却十三岁时便将丝缠七决尽数自学练成，十五岁时以家传绝学一击割断了雄霸东北十年的“昂山虎”邵劫的咽喉，威震武林。

正是杨泠澈与花晚莲联手剿灭秦门客栈的同一年。

不仅如此，纪初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一手琴技更冠绝天下，盼着他和花晚莲能有一场琴箫合奏的人不在少数，梦想与他成亲的少男少女更是不计其数。

纪初喜红闻名于世，常以一袭红衣示人，又独爱海棠，身上从不缺海棠花纹饰，因而被赠以“红棠公子”的雅号。

武林中显赫盖世的高门少爷小姐里，花晚莲与纪初仍因出类拔萃的品貌才华而齐名，被送以“南白莲北红棠”之称，是人人称羡的翩翩佳公子。

两位传言中的主人公自然知晓彼此，然而尚未有机会谋面。

饶是镇定如花晚莲，听到这个名姓，也不禁更加吃惊。

杨泠澈本也无意骗他，话都讲到这儿，干脆全说开：“我的母亲，同纪初的母亲是表姐妹，打小便非常亲近，各自成婚以后，两位夫人……”他语气颇为无奈，“约定了让儿女订婚。”

花晚莲了然：“所以你们两个是……曾经被选中的……”他停下，不想把“一对”两个字说出口。

“算不上。”杨泠澈斟酌了一下，挑拣着可以告诉他的，“虽说前因如此，然而我与纪三公子订下婚约时，其实知道并不会真成亲，早晚会解除的。”

花晚莲皱眉。这于他自然算好事，可是……

杨泠澈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误解了他的心思，抱歉而无奈道：“其中缘由，恕我解释不清。我也只是听从安排。”

那原也不是花晚莲关心的。他深吸一口气，眉头未松：“即使姑娘不在意，可是这样会损坏姑娘名声……”既然“杨泠浓”是杨泠澈的化身，他便不能忍受“她”受到伤害。

杨泠澈连半分都没想过这点，见他难得气恼，心中涌起暖意，夹杂丝丝伤感。他摇头，道：“多谢公子，我没关系。倒是……希望往后不会连累公子。”

充满真诚的担忧，花晚莲却觉得疏离，不喜欢被他排除在圈外的感觉。但同时亦明白事关沐易水阁，的确不是自己以目前的身份有资格置喙的，只得作罢，转而问出一件让他在心里压了五年的事：“……小烛，是否也与沐易水阁有婚约？”

杨泠澈一愣，手肘支在膝盖，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是不是听说，我二哥是小烛未婚夫？”

花晚莲笑了笑，没有回答。

谈及那一对，杨泠澈眼中多了几分暖意：“确实和沐易水阁有婚约。”他晃着酒杯道，“至于对象，告诉公子亦无妨，只会是……我三弟。他们才是青梅竹马的小恋人，好得一刻都不分离。就算撇开婚约不谈，也轮不到我二哥横刀夺爱。”

“三弟？”花晚莲几乎不怎么记得那个名字，“……杨徊熄？”

杨泠澈颔首。

花晚莲暗暗舒口气，憋闷五年的心结总算松开，即是说，若猜测不错，苏妄烛与杨徊燃将成眷属。他当然乐见其成，同时，又疑惑不解：“既是如此，为何不澄清？”

杨泠澈笑笑：“终究是与沐易水阁结亲。爹娘兄长都觉得先让二哥顶着风声并无坏处。待得婚事公表，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花晚莲不虞，眉头又皱起：“这么欺负你、和泠澈？”自己视若珍宝，恨不得时时刻刻护在掌心的，却被当作趁手工具，理应是最亲密的家人竟毫不爱惜。他不在意原因，他只不舍得。

杨泠澈不太去想这些，但见花晚莲忿忿不平，仍然高兴，尝到一丝被他关爱的甜蜜，偏头噙笑觑他，调侃道：“今日真稀罕，花公子居然会关心旁人俗事。”

这话戳得花晚莲心窝酸疼，伤感又无奈，柔声道：“凡和姑娘相关的事情，件件都是顶要紧的，怎么能说是‘旁人俗事’。”

杨泠澈怔住，脸颊瞬间烧烫，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红唇微动，声音几不可闻：“……谢谢。”

花晚莲一颗心软得难受。

清风拂过，重重花瓣被扰下枝头，飘扬在惟有彼此的这一方静谧天地间，打着旋在身周簌簌起舞。

一片花瓣悠悠落进杨泠澈酒中。他晃了晃杯子，看那片鲜嫩花瓣乖巧地浮在酒面，娇憨喜人，禁不住举到唇边慢慢啜饮一口，把那花瓣含到舌尖。

花晚莲认真瞧着他。

素洁脸颊飞红，长睫轻眨，斑驳光影点缀乌黑秀发，嘴角勾起熟悉的俏皮弧线，喝过酒的双唇殷红水润，比洁白贝齿间的桃花更加甜美可爱。

先前怕对小姐失礼，如今细细观察，眉目间依稀可辨“杨泠澈”的影子。

花晚莲心悸，眼神暗了，再不愿忍耐，倾身靠过去，长臂一伸环住眼前人，另一手扣在他耳后，迫他看向自己。

杨泠澈受惊抬头，霎那溺进汹涌爱意里。

梦过千万次的熟悉双眸如深泉，粼粼光芒正诉衷曲，是不敢做的梦。

而映进花晚莲眼底的，是不自觉的凄哀。

他无声叹息，吻上他失神微张的唇瓣。

杨泠澈毫无防备，被花晚莲悍然侵入，夺走清婉花香，也夺走甘醇酒香。

早已不期盼半分的事真正发生，似沉入幻境。杨泠澈意识朦胧，伸手搭在花晚莲肩膀，却使不出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要推开还是拉近。

终于抱到朝思暮想的人，花晚莲眼眶酸胀，再不肯放手。

良久，唇齿不舍分开，醺醺然若痛饮佳酿。

花晚莲仍将人搂在怀，额头相抵，亲昵地蹭蹭鼻尖、亲亲脸颊，然后在杨泠澈耳边低声不断地唤：“泠……泠、泠，泠。”

那嗓音里情绪太浓烈，杨泠澈闭眼，身体僵硬，微微颤抖。

花晚莲收紧手臂，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极致认真道：“泠，接受我的提亲可好。”

杨泠澈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脸色煞白。

在他说出拒绝的话前，花晚莲复又吻住他。

再分开的时候，两人都细细喘息。杨泠澈苦笑一下，还未开口，被花晚莲倏地扣着下巴捏住了脸，道：“你答应了。我很高兴。”

被捏得嘟起嘴，杨泠澈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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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