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传·水月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花晚莲回到会客室的时候，房门半开，室内空无一人，惟有杨泠澈披过的那张毯子留在椅子上。他打个响指，暗处的守卫瞬间现身，恭敬报道：“两位小姐往前门去了。”

花晚莲点头挥手，脚步一转往前门走去。守卫消失无踪。

他以为杨泠澈在同杨徊燃告别，赶到时却已不见妹妹身影，目睹了杨泠澈与银杏亲热重逢的场景。

花晚莲心口一热，压下笑意，低声吩咐佣人几句，然后快步走近杨泠澈。

久别重逢，银杏再见主人也显得激动异常，四蹄反复踩地，努力用鼻子去蹭他的脸。一人一马正玩闹，一只手伸来摸了摸银杏的鬃毛：“好久不见银杏了。”

杨泠澈肩膀一绷，转头对上花晚莲的脸。

花晚莲笑了笑，温和道：“小燃带来的？”

杨泠澈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失态，不好意思道：“我也好久没见银杏了。”

极罕见的、略显局促的模样，落在花晚莲眼中竟品出了几分天真的快乐。他便佯作惊讶，道：“我以为银杏只亲近泠澈。”

杨泠澈被银杏蹭得眯起眼，一时没理解他的深意，只想起方才妹妹的话：“小燃说好不容易才让它听话的，一直告诉它要来找我。”

花晚莲暗叹口气：“它对你倒很亲近。”

杨泠澈一僵，赶紧解释：“我也帮着一起养银杏的。”

花晚莲不忍再为难他：“怪不得。”

杨泠澈却一阵哀伤翻涌。他强打精神，见银杏扭头去蹭花晚莲，笑道：“它也很亲近花公子啊。”

“银杏聪明，毕竟我们也算老朋友了。”花晚莲拍拍银杏脖颈，朝它认真问，“还认得我，对吗？”

杨泠澈被他逗笑，扯扯他袖子，试探着问道：“小燃将它留给我了，在云衣楼寄养一阵子行吗？”

饱含央求的细声软语，令花晚莲心都化了：“杨姑娘不提我都要说的，愿意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行，难道我有理由不答应？”

杨泠澈被他逗笑，听他自然地喊自己“杨姑娘”，松了口气。

忽然，背后马蹄踏过石板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马儿嘶鸣传来，继而，仿佛应答一般，银杏引颈长嘶，扭着身体骚动地踱来踱去。

杨泠澈随花晚莲转头看去，是银荷来了。

花晚莲示意马夫松开缰绳，银荷立刻轻快地小跑到银杏身边，两匹马耳鬓厮磨，好不亲热。

而两位主人注视这一幕，心里俱都满是感慨与柔情。

阳光给杨泠澈妆点碎金，映出眼中闪烁笑意，见他精神好了不少，不再像先前在湖边那样黯然萎靡，花晚莲也松了口气，问道：“难得银杏来了，它俩也高兴，不如一道去郊外遛遛马？”

杨泠澈亦有此意，当即欣然答应。刚要去抓缰绳，花晚莲突地双手按上他肩膀，让他转了个身：“既然如此，杨姑娘得先加件衣裳。马跑起来风大，这天还凉着，姑娘可不能染风寒。”

被不由分说推着走，杨泠澈苦笑道：“没那么容易生病的……”

花晚莲不以为然：“当年泠澈病过，一病就是半个月，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杨泠澈一怔，不再争辩，依言回房添了件外衣。

再出来时，花晚莲就等在房外，手臂搭一件纯白绸缎披风，边沿滚一圈细密绒毛。

两人说笑着走回大门口，杨泠澈还没接缰绳，花晚莲拽住他，抖开手里的披风拢到他肩上，为他绑紧系带戴起帽子。

杨泠澈没想到是为自己准备的，措手不及，按着他手臂推辞道：“不用……”

花晚莲却很强硬；“不行。”

杨泠澈无奈，只得任其摆布，又感到困惑——他察觉到了花晚莲的怀疑，以为他的提问是探查，但短短时刻内不仅态度恢复如常，甚至更加亲密了许多。

是自己疑神疑鬼，抑或是……？

花晚莲为他细致穿戴好，又扶他上马。他亦感到杨泠澈可能有所察觉，不过依然不准备说破。

两人各怀心思，纵马出城。

※

杨徊燃回到客栈，推开门，苏妄烛已起身迎了上来。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吃惊问：“怎么了，泠澈哥哥过得不好吗？”

杨徊燃摇摇头，一语不发，解开披风，将披风下的东西裹住一并扔在椅中，坐下拿起苏妄烛的杯子喝干了茶水，猛地趴在桌上。

苏妄烛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脑袋：“究竟发生什么啦？”

杨徊燃的声音闷在手臂间：“我可能不会有二姐夫了。”

苏妄烛一头雾水：“居然会有男人不喜欢‘泠浓姐姐’吗？太可恶了吧。莲哥哥一定会后悔的。”

杨徊燃知道她在哄自己，配合地笑了一下，抬起头露出愁云惨淡的俏脸来：“晚莲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二哥他……”她顿了顿，眼眶发酸，“我从没看过二哥那么灰心丧意的样子……你要是见到了就明白了。我心里真的太难受，说也说不出来……”

苏妄烛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

杨徊燃回抱她柔软的腰肢，脸埋进她肚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二哥他那么好，却牺牲太多了，我只希望他终有一天能摆脱一切……摆脱我们，过得幸福。”

“嗯，我也是一样的。”苏妄烛手指温柔地梳着她头发，“但是如果泠澈哥哥穷其一生都不能用真身示人，这幸福即使得到了，又何尝能谈得上美满呢。”

杨徊燃黯然，抬头看她：“那怎么办好，我真的很想帮帮他。”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苏妄烛怜爱地捧住她的脸，表情忧愁却坚定，“不过，我总觉得，以莲哥哥对泠澈哥哥的感情，就算一切说开了，说不定也还是有转机……”

杨徊燃眼睛亮了几分。

苏妄烛亲昵地捏捏她鼻子：“如果莲哥哥不能谅解，我们就缠住他，解释到他不再生气为止，你说好不好？”

杨徊燃“噗哧”一声笑出来：“好是好，你现在越来越把我当小孩哄了。”

苏妄烛低头亲她额头：“没有这回事。我只是爱你。”

杨徊燃皮肤一阵酥麻，环着苏妄烛的手臂用力一扯，抱坐到自己腿上，脸埋在她颈边：“我也爱你。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那样久。”

苏妄烛靠着她，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