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传·水月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尽管杨泠澈的风寒已痊愈，花晚莲仍不愿由着他骑马赶路。杨泠澈亦恐途中再生变数，便听从了他的意思，银杏与银荷拉动外观装饰普通的马车，八蹄飞奔赴炼灯山庄。

紧赶慢赶，待抵达炼灯山庄之时，受邀宾客已经到了泰半——至于那些未到的，早被护送回家，再也不能说话了。

幸亏银荷与银杏日行千里，一刻未耽误，正是“凤求凰”中雌剑“凰”的披露大会当天。

小厮刚拉开车门，自马车进城就接岗哨传信的苏慎盏刚好迎出，一眼看到了下车的杨泠澈，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晚这许多时日？连小燃都到了。”

杨泠澈看到苏慎盏，喊了声“苏大哥”，面露歉意：“对不起，路上耽搁。”

苏慎盏还要再说话，但尚未接口，花晚莲从车厢另一边转过来，淡笑拱手道：“苏庄主，在下花晚莲。久闻苏庄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幸会。”

苏慎盏敛神道：“花公子少年英雄，得见真容，苏某三生有幸。”

花晚莲又道：“多谢苏庄主邀请，花某来迟，非常惭愧，还请苏庄主莫要见怪。泠澈先日里偶染风寒，是花某强留他多休养了些时候，还望苏庄主莫要怪罪。”

他面上笑容浅浅，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地作了个揖。

苏慎盏却从这份礼貌中感到了敌意，不明所以，回了一礼：“泠澈如苏某亲弟弟一般，多谢花公子照顾。”

“泠澈也是花某好友，花某甘愿。”花晚莲拿出来一个精美的锦盒，“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苏慎盏道谢接过，打开一看，见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足有拳头大小，圆润无瑕、微光荧荧。他当然是识货的，一瞥即知名贵非常。

苏慎盏不解，准备如此不俗的贺礼，却浑身透着敌意，究竟什么心思？暗忖自己并无得罪云衣楼之处，与花晚莲更素昧平生，实是不知所为何事。再次郑重道谢过，侧头瞧一眼杨泠澈，透出疑问。

杨泠澈却更惊讶，他自然看出花晚莲对这亲睦大会意兴阑珊，也无多少结交炼灯山庄之意，虽知他不至空手而来，却只以为行个礼节便罢，不料竟准备如此重礼。

苏慎盏与杨落自婴孩便相识，一生至交密友，当真把杨泠澈认作亲弟弟，杨泠澈也视他如同大哥，一瞥间杨泠澈即明白对方的困惑，只得也以眼神示意自己的无知无觉。

苏慎盏丹凤眼狭长，似寒潭既深又冷，目光流转摄人心魄，鼻梁高挺，薄唇嘴角下垂，仿佛一生从未有开怀瞬间，周身散发忧郁而孤傲的气质。

与杨泠澈截然不同，又各自英俊无双，站在近处亲密眉目交流，毋庸置疑的美人图。

花晚莲抿唇，表情微沉。

苏慎盏愈发不明白，花晚莲仿佛敌意更重了。

不过，他足够信任杨泠澈的判断，既然他能与其结为好友，云衣楼少楼主的身份亦高贵，苏慎盏疑惑归疑惑，暂且倒并不担忧什么。

苏慎盏亲自引路，领两人进庄，来不及顾及花晚莲在侧，边走边低声关照杨泠澈：“阿落早两日已把小燃送到，一直和小烛玩在一起，两个小丫头还那么粘得紧。少顷你带她俩出来观礼。”说到妹妹们，他流露不同寻常的温柔，“仪式快开始，我先去，你陪花公子。”

见杨泠澈应了，他对花晚莲道：“苏某失陪，花公子海涵。”

花晚莲淡淡回道：“苏庄主请便。”

苏慎盏不再多言，脚步匆匆走远。

杨泠澈搭住花晚莲的肩膀：“跟我来。待会儿给你介绍我三妹，是个鬼灵精。”

花晚莲朝他靠近半步，轻轻“嗯”了声。

※

两人聊着天走到山庄后山，会场布置得隆重华丽，高台周围山庄弟子们重重守卫。不少年轻人三三两两聚拢，寒暄聊天。

杨泠澈拉花晚莲到一旁无人处：“稍等片刻，我去接妹妹们。”

花晚莲颔首：“我就在这儿等着，放心，不给你惹事。”

杨泠澈一拳捶在他肩膀，明明没用力，花晚莲却顺势靠上身后柱子。杨泠澈大笑，摆了下手，返身疾步走去，逐渐小跑起来。

花晚莲抱胸，目送他的背影，待他走得看不见了，也只是垂下眸没有动。

独自一人才隐约感到不远处传来的零零碎碎交谈声，花晚莲毫无兴趣，只当作喧闹杂音。

其中大约是有谁认出了他，悄声说起各门派陆陆续续接收到的割舌少年们，飘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然而花晚莲根本不在意闲杂人等怎么想。

但是……杨泠澈的名字传入耳中时，素行严守礼节、不听他人闲话的白莲公子还是打破了行为守则。

不知谁问：“刚才那个来了又走的是杨泠澈？”

“终于到了，沐易水阁嘛，肯定都会参加。”一人道，“待会儿苏小姐也会出席吧？来了这些天了，还没见过本人呢。”

另一人不怀好意：“还琢磨着当炼灯山庄的乘龙快婿呢？我可打听到了，人家早就有婚约了，指腹为婚！”

先一人惊问道：“什么？没听说啊，对方是谁？”

另一人“嘿嘿”两声：“说出来倒也没什么意外的，沐易水阁的三位少爷，她可以任意挑一个。不过据说这位小姐和杨落不太见面，对老三杨徊熄出奇地不客气，和老二杨泠澈关系最亲近，算算年纪也最合适，多数就是他了。”

“这事儿消息挺多，我也知道了些。” 第三个人压着嗓子，插嘴道，“苏小姐前几年还被送去沐易水阁住过不少日子，面上是和行三那对双胞胎青梅竹马，可据说其实平时都是老二杨泠澈照料，感情好得很。反正呀，怎么也轮不到咱们咯。等两家真联姻了，江湖上还不知道会变成个什么格局。”

“……”

花晚莲用力闭了闭眼，不再去听。他收紧手臂，微微弓下背，好像不借由这个动作压抑住自己，心里那片苦闷就会从四肢百骸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