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传·水月 第10章 第十章

秦门客栈的七人里，谁都不曾怀疑这单生意是能轻易吃下的晚生小儿，却在顷刻间，被杨二公子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两个。

剩余五人皆红了眼，破空声连响，齐齐亮武器向杨泠澈扑去。

杨泠澈轻蔑哼笑，一掌劈在身下，桌椅霎那被打散，木屑烟尘飞扬，出手之快，花晚莲若非集中注意瞧着他，几乎要看不清。

杨泠澈隔空拍击弹起的碎木，尖利碎木裹挟劲风化作道道利刃，对面随即散开血腥气。

迷云扇这时居然还能分出神来，在花晚莲面前一挥，给他挡出了一片清净。

花晚莲站在当地，满心无奈，简直不知道有什么可做的。

从踏进客栈大门起，杨泠澈便显出了保护者的姿态，把他排除在一切危险之外。不愿抚了他的好意，自己就不便出手。可难道就这样干看着，放任杨泠澈以一敌五？他已担忧得几乎要颤抖。

花晚莲人生第一次经历此般情绪，陌生让他更焦虑。他偏头盯着杨泠澈俊秀的脸，他偷偷喜欢着这张脸上的生动活泼，眼下不复存在，然而取而代之的狂放冷冽也让他目眩神迷。

杨泠澈随时顾念着花晚莲，感受到他视线不移，扭头略带歉意地瞧他一眼，微微一笑。

灿烂如明媚春光。

花晚莲心里忽地生出奇异的安定感，方才那阵阵推挤的情潮消失殆尽。他抽出腰间玉箫执在手中，略略侧身，安静守在一旁掠阵。

沐易水阁的武功讲究“快”和“飘”，杨泠澈作为嫡系继承人尽得真传。他天资聪颖又勤学不辍，此时虽只十五岁年纪，功夫已达武林顶尖。

秦门客栈七恶犯伤天害理之事无数，躲过一次又一次追杀，想不到结局是被少年郎戏耍至死，怎不令人感慨后生可畏。

菜刀姑姑不辱外号，双手执菜刀霍霍。她的招数皆由烹饪手艺变化而成，一招“麒麟花刀”后接一招“菊花刀”斜斜砍下，又忽然转“剁肉糜”双刀疾速连斩。幸而她不喊招式名，否则倒相当能令人走神。

据说菜刀姑姑昔年厨艺亦十分高超，曾经经营一爿饮食店，食客络绎不绝，却是进的多出的少，消失无踪。只不过秦门客栈有玉面魔厨在前，再轮不到她掌勺。

即使玉面魔厨已死，菜刀姑姑也等不到重新发挥所长的那天了。

七人中有夫妻一对，方才窗外与菜刀姑姑粗声交谈的男人便是丈夫，长得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遮得真容难辨；武功走的也是刚猛路子，手里一把巨大的斧头显然极沉，于他则轻若无物，挥舞起来虎虎生风。秦门客栈每次重建都几乎在一夜之间完成，便是多亏了他的功劳。

他的妻子却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肤色惨白发青，脸颊凹陷，眼皮耷拉着，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骷髅，晚上出现十分骇人。她始终站在丈夫身边，手里握一根黑漆漆的拨火棍，配合他的攻势夹击对手，毫不给对方躲闪的机会。

这对夫妻一辈子做的都是绿林生意，从未转行，引为毕生事业。因不爱留活口，人送诨名“吃人鸳鸯”。

阿福就是阿福。没人知道阿福原来姓甚名谁，他也没有别的外号。阿福长得就像一个阿福泥娃娃。阿福出手也是杂乱无章的，好似街上小孩儿撒泼打架一般，乱抓乱扭，扯头发抱大腿，何等下三滥的动作也做得出，无所不用其极。但被他抓住了才会知道，那一双手仿佛铁铸，什么都能捏得粉碎。他从小身材矮短，为此受尽了同龄人的嘲笑。待他习武有所成之后回到故乡血洗全村，把所有人的头摘了下来，让他们再也不能俯视自己了。

摘叶仙子年逾花甲，依然身段妖娆风姿绰约。她昔日曾以猎艳神手闻名于世，不计其数的男人甘拜石榴裙下——如果她没有咬破男人们喉管的恶习，或许还在继续。她使一柄镶满宝石的长剑，身手轻盈，一招一式但求花哨好看，并不注重杀伤力。但在这个拥挤的房间里，是个足够添麻烦的角色。

杨泠澈面对这五人，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游刃有余。他身形飘逸，衣袂飞舞，脚步虚幻难以捉摸。一柄扇子时而作剑刺时而为刀砍，时而粘住对方武器以内力相拼，时而脱手飞出直逼咽喉。饶是花晚莲也看得眼花缭乱，见他所学杂而且精，心里暗暗佩服。再看他面带微笑、潇洒从容的俊俏模样，不禁心驰神摇。

杨泠澈离家前，沐易水阁接到消息，秦门客栈的踪迹正慢慢靠近炼灯山庄，于是兄长吩咐他留意，若碰见定诛之，免得遭难的人增加，去找苏慎盏的麻烦，倒没想到居然这么快遇上。

此时杨泠澈出手虽凌厉，攻击招式却不多。他满可以大开杀戒、速战速决，可是……

可是，花晚莲在身边。

他尚不明白缘由，只不愿身上沾血。

杨泠澈从发现秦门客栈就开始观察思考，待到七人齐现身，即刻定好策略，迅速地先让两个断气，且其中必须包括妙毒先生。那暗器当然不难对付，但当挤在狭小房间里缠斗，多少有些烦人。

如今剩下五个，个个受了伤，耍弄他们就跟在后院逗兔子似的。杨泠澈身形越来越快，引他们不得不越来越快地应敌，流血更越来越快，却没一个能真正近他的身，简直游鱼一般滑不溜手。

五人都渐渐显出疲态，杨泠澈见时机到，不再恋战，倏地抓住了吃人鸳鸯其中的雌鸳鸯，腰一拧送到了公鸳鸯的斧头下。这一下变故来得委实鬼神不测，男人大惊失色，收势不及，斧头猛地斜砍在女人胸口，女人一声惨叫没叫到头便已气绝。

男人怒吼不绝，双眼涨红似要滴出血，接住妻子身体，发疯般来追杨泠澈——

却哪里还有人在。

杨泠澈早已转到菜刀姑姑身后，不给她回头的机会，飞起一脚踢在她背心。这一脚用了八成力，菜刀姑姑顿时口鼻喷血向前跌去，撞在了无暇躲闪的阿福双爪上，手里的菜刀砍进阿福肩膀。阿福大声痛呼，两人跌倒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