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那句“创造新世界”的惊人之语,让林晚照连着做了好几晚噩梦。梦里不是天地倾覆,就是她被自家徒弟抓去当苦力,没日没夜地搬砖垒新世界的围墙。
她越发觉得这落霞峰是个是非之地,必须加快跑路计划的进度。而跑路,需要灵石,大量的灵石。
就在她琢磨着是不是该重操旧业,再多写几本《咸鱼保命手册》之类的地下读物去换点灵石时,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商机”,自己找上了门。
这日,她正对着储物袋里那几块可怜巴巴的下品灵石发愁,苏青青又来了。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还带着一个穿着内门丹霞峰服饰、面容温婉、眼神却透着几分精明的女修。
“林师叔,”苏青青依旧是那副略带羞怯的模样,但语气比以往熟稔了些,“这位是丹霞峰的柳依依师姐,她……她有些事想请教您。”
柳依依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笑容得体:“见过林师叔。冒昧打扰,还望师叔见谅。”她说话间,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晚照身上浆洗发白的执事服和这简陋的院落,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林晚照心里嘀咕,丹霞峰的人找她干嘛?她跟那边从无交集。她面上不显,只淡淡道:“柳师侄不必多礼,有事但说无妨。”
柳依依左右看了看,压低了些声音:“师叔,此处说话可否方便?是关于……近日宗门内流传的一些玉简著述。”
林晚照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引二人进了最像样的一间竹屋(其实是客厅兼书房,除了几张竹椅空空如也),示意她们坐下。
柳依依也不绕弯子,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块被摩挲得有些光滑的玉简,正是林晚照匿名出版的《师尊避险指南》和《海王鉴别手册》!
“师叔,”柳依依将玉简放在桌上,眼神热切地看着林晚照,“晚辈就开门见山了。这两本‘奇书’,不知师叔可曾看过?”
林晚照后背瞬间冒出冷汗,强作镇定:“哦?什么书?我平日里不太关注这些杂闻。”
柳依依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我懂”的意味:“师叔过谦了。如今外门中,谁人不知师叔虽深居简出,却对修行、对世情有着独到而犀利的见解?论道台上一句‘不如躺平’,更是道尽了多少同门的心声!不瞒师叔,晚辈初读此书时,便觉其中观点,与师叔平日风范颇有神似之处。尤其是这《海王鉴别手册》,其中对某些行为的剖析,简直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林晚照:“……” 这误会真是越来越深了!
苏青青在一旁猛点头,小脸激动得泛红:“是啊是啊,林师叔!依依师姐说得对!我们都觉得,这书肯定和您有关!就算不是您写的,也定是您的拥趸受了您的点拨才写出来的!”
柳依依接过话头,语气更加诚恳:“师叔,此类玉简如今在低阶弟子中流传极广,供不应求。只是这复制手段粗糙,内容时有错漏,实在可惜。晚辈不才,在丹霞峰负责部分低阶丹药和物资的调配,结识了几位擅长精密复刻阵法的师兄。晚辈想着,如此‘神作’,岂能明珠蒙尘?若能由我们组织人手,进行精校、精刻,批量制作,不仅能让更多同门受益,或许……还能略有盈余,补贴修行。”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晚照一眼。
林晚照瞬间明白了。这是来找她“合作”的!把她当成了原作者或者至少是“精神领袖”,想搞正规出版发行,还要给她分钱!
巨大的惊喜(主要是对灵石的需求压倒了一切)让她差点当场答应下来。但残存的理智让她绷住了脸。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原作者!但送上门的灵石,不要白不要啊……
她沉吟片刻(实则内心天人交战),端起旁边萧夜不知何时默默奉上的、能清心静气的野茶,呷了一口,摆出几分高深莫测:“咳……柳师侄有心了。著述之人,匿名而行,自有其道理。我等后人,汲取其中有益之思便可,倒也不必刻意追寻其源。”
她既没承认,也没完全否认,留足了想象空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师侄所言,让有益之思广传,倒也是一桩功德。至于如何操作,师侄既有此心,自行斟酌便是。只是切记,莫要过于张扬,以免引来无谓纷争。”
柳依依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笑容更盛:“师叔放心!晚辈明白!一切都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绝不会给师叔带来任何麻烦!所得收益,晚辈会按时按成,送至落霞峰!”
双方达成默契,柳依依心满意足地带着苏青青告辞离去。临走前,苏青青还偷偷塞给林晚照一小瓶她自己炼制的低阶养颜丹,小声说:“师叔,这个给您,您平日操劳,也要注意休息。”
林晚照握着那瓶温润的玉瓶,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她这算不算是……靠着“知识付费”,找到了修仙界的第一桶金?
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的萧夜,这时走了过来,开始收拾茶具。他动作轻缓,仿佛随口问道:“师尊似乎心情不错。”
林晚照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发现自己确实有点想笑。她赶紧板起脸:“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是些虚名浮利,于我修行无益。” 心里却乐开了花:灵石!跑路经费有着落了!
萧夜抬起眼,看了看她强压喜悦的模样,又低下头,轻声应道:“是,弟子受教。” 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然而,世间之事,福祸相依。林晚照这“躺着赚钱”的日子还没开始,麻烦就先找上了门。
柳依依的“精装版”避险指南和海王手册尚未大规模铺开,之前那些粗糙的复制玉简,却已经流入了一些有心人手中。
这日,林晚照被传讯至外门执事堂,说是有要事相商。她心中忐忑地踏入殿内,发现气氛不对。
上方端坐的除了日常管事的几位长老,还有一位面色阴沉、眼神锐利的老者,正是掌管宗门戒律的执法长老!而下方,垂手站着几人,其中就有脸色难看的柳如风,以及几个面露不忿的内门弟子。他们的目光,如同刀子般落在林晚照身上。
“林晚照!”执法长老声音冰冷,如同寒铁敲击,“有人举报,近日宗门内流传惑乱人心、败坏门风的邪书,其中内容,多处影射宗门长辈,挑拨师徒关系,诋毁同门之谊!经查,此书流传之初,与你论道台所言多有吻合!你可知罪?!”
“啪嗒!”
两块玉简被扔到林晚照面前,正是她那两本“神作”!
林晚照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完了!东窗事发了!
柳如风上前一步,指着林晚照,义正辞严:“长老明鉴!弟子早已察觉此女言行怪异,离经叛道!如今看来,竟是其心可诛!著此邪书,蛊惑人心,破坏我灵剑宗数百年清誉!其论道之言,不过是为此书张目!此等行径,与魔道何异?请长老严惩!”
他身后几个弟子也纷纷附和,言辞激烈。
林晚照浑身发冷,百口莫辩。她总不能说,我写书是为了教大家怎么在你们这些未来反派和渣男手里保命吧?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连跑路灵石还没捂热就要提前下线时,一个清冷平静的童音,在殿门口响起:
“弟子萧夜,有事禀报长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夜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小小的身影在肃穆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他走进殿内,先是对各位长老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抬起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向执法长老,声音清晰地说道:
“举报之事,纯属污蔑。那书中内容,弟子可以作证,绝非师尊所著。”
林晚照猛地看向他,心脏狂跳。这小子要干什么?他拿什么作证?
萧夜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也是一块玉简,但看起来更加古旧,边缘甚至有破损。
“此乃弟子家中遗物,”萧夜将玉简捧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与坦然,“其中所载,乃是家母生前一些随笔札记。家母出身凡俗书香门第,性喜著述,对世情百态常有感慨。弟子入宗门后,见同门间偶有纷争,心中难过,便……便私下将家母部分札记中与此相关的感悟,抄录下来,匿名流传,本意是希望同门之间能多些理解,少些龃龉。未曾想,竟给师尊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他顿了顿,看向脸色铁青的柳如风,继续说道:“至于内容是否影射,是否诋毁,长老与诸位师兄一看便知。若只因书中劝人向善、明辨是非之言,触动了某些人的私心,便要定罪,那弟子无话可说。只是,不知这‘惑乱人心’、‘败坏门风’的罪名,究竟应落在如实记述者身上,还是应落在那些对号入座、行为不堪之人身上?”
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更是抛出了“亡母遗作”这个重磅炸弹,将林晚照完全摘了出去,还把矛头巧妙地引回了举报者身上!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
执法长老接过那块古旧玉简,神识扫过,眉头越皱越紧。里面的文字风格,确实与流传的玉简有几分相似,但更为古朴雅致,且内容更杂,并非全是那些“惊世骇俗”之言,倒真像是女子随笔。
柳如风等人更是哑口无言。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萧夜会来这一手!若坚持指控,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对号入座”、“行为不堪”?
林晚照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夜。家母遗作?这小子编起故事来,简直比她还能扯!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心理素质,不愧是未来要干大事的人!
执法长老沉吟良久,最终冷哼一声,将玉简扔回给萧夜,目光锐利地扫过柳如风等人:“此事到此为止!宗门之内,当以修行为重,勿要整日捕风捉影,搬弄是非!都散了吧!”
一场危机,竟以这样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被一个八岁孩童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走出执事堂,林晚照感觉腿还是软的。她看着走在前面的萧夜,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那个……萧夜,”她忍不住开口,“你刚才说的……家母遗作……”
萧夜停下脚步,转过身。夕阳的光线为他瘦小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仰起脸,看着林晚照,黑眸清澈见底,语气平静无波:
“师尊放心。弟子既认您为师,自当护您周全。”
“些许小事,师尊不必挂心。”
林晚照看着他那张稚嫩却写满“一切尽在掌握”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