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请自重 第5章 第 5 章

林晚照匿名投放的《师尊避险指南》和《海王鉴别手册》，如同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灵剑宗外门及周边小门派、散修的低阶弟子圈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起初，大家只当是某些不得志者的牢骚怪话，或是哗众取宠的戏言。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血泪教训”感和一针见血的犀利吐槽，偏偏又戳中了不少人的肺管子。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当师父的徒弟像个孙子！”

“我说怎么总觉得那位师兄对谁都暖昧不清，原来是套路！”

“保持安全距离，专注自身修炼……这位匿名前辈说得在理啊！”

暗地里，这两块玉简被悄悄复制、传阅，甚至有人开始对号入座，分析身边哪位师长符合“高危师尊”特征，哪位同门师兄疑似“海王预备役”。一股微妙的自省和警惕之风，在年轻弟子中悄然蔓延。当然，也少不了卫道士的抨击，斥之为“歪理邪说，败坏风气”。

这些暗流，暂时还没涌到落霞峰这片“世外桃源”。林晚照最近正为另一件事焦头烂额。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或许是她在某次被迫的“教导”中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或许是萧夜那小子在外“宣传”时加了什么料，总之，“林晚照师叔于修炼一途颇有‘独到’见解”的风声，隐隐传了出去。

这日，外门执事堂的传讯纸鹤扑棱棱飞来，通知她三日后前往“论道台”，为一批新入门的弟子分享“修行心得与感悟”。

接到这个消息时，林晚照正在院子里试图用灵力催生一株半死不活的灵草（主要是想试试能不能种点菜改善伙食），差点一个灵力失控把整片地给掀了。

“论道？心得？感悟？”她捏着纸鹤，手指都在抖，“我有什么心得？睡觉的心得吗？还是看话本子的感悟？”

她第一反应就是装病。可传讯纸鹤明确表示，此次论道由一位以严厉著称的传功长老牵头，无故缺席，后果严重。

躲是躲不掉了。林晚照愁得在院子里转圈，把几根侥幸存活的灵草都踩扁了。让她去论道，跟让学渣去给奥数班讲课有什么区别？这不是公开处刑吗！

她幽怨的目光投向正在一旁安静练字的萧夜。男孩脊背挺直，握笔稳健，侧脸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沉静。要不是这小子，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萧夜。”林晚照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萧夜停下笔，抬头看她，眼神询问。

“三日后，为师要去论道台。”林晚照一脸生无可恋，“你说，为师该讲点什么好？”

她本是随口抱怨，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建设性回答。毕竟，一个八岁孩子，能懂什么高深的修行道理？

萧夜放下笔，黑眸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亮：“师尊平日教导弟子，言简意赅，却常发人深省。”

林晚照：“……？”她教导过什么？她怎么不记得？

萧夜继续道：“譬如，师尊曾说，‘毁灭世界太累，不如躺平’。此言虽似戏谑，却暗合天道自然，无为而治之理。强求不得，反受其咎。”

林晚照嘴角抽搐。她那明明是摆烂的借口！

“又如，师尊赐下《反派的自我修养》，虽嘱弟子不可沉迷，却也点明‘知己知彼’之要义。修行路上，心魔外道，皆需洞察。”

林晚照：“……”这阅读理解能力，绝对是满分！她当初真的只是随手一塞！

“再如，师尊于琐事中亦常有点拨。‘打不过就认输，不丢人’，乃是告诫弟子审时度势，保全自身，方有来日。”

林晚照已经麻木了。她看着萧夜那一本正经分析她“摆烂语录”的样子，忽然觉得，也许……大概……可能……她真的可以去论道台上……胡说八道一番？

反正这修仙界的人，脑补能力都挺强的。连她那些咸鱼发言都能被解读出深意，那她现场发挥一下，说不定真能糊弄过去？

死马当活马医吧！

三日后，论道台。

台下坐满了刚入门不久、眼神中还带着懵懂和憧憬的新弟子，以及一些前来旁听的外门弟子。前方高台上，几位传功长老正襟危坐，目光如炬。

林晚照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执事服，硬着头皮走上台，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探究的、甚至还有几个眼神（比如柳如风派来的狗腿子）带着不怀好意的期待，等着看她出丑。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把萧夜那套“解读”反复背诵了几遍，然后，视死如归地开口了。

“诸位道友，”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今日论道，不敢言传授，仅分享些许个人……呃，浅见。”

她避开那些玄之又玄的大道法则，专挑自己“擅长”的领域——如何在外门繁杂事务中“高效”摸鱼（美其名曰：合理分配精力）；如何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满足”于现状（称之为：知足常乐，心境平和）；甚至还将自己躲避柳如风刁难的经验，包装成了“规避无谓纷争，专注核心修行”的智慧。

她越说越顺，反正就是把自己那套摆烂哲学，用尽可能高大上的词汇包装起来。什么“顺势而为”、“以柔克刚”、“抱朴守拙”……怎么玄乎怎么来。

台下弟子们起初有些茫然，但听着听着，部分资质普通、在外门挣扎的弟子，眼睛渐渐亮了。这位林师叔讲的，虽然不像长老们那样高深莫测，却好像……很实用？很接地气？尤其是那种“努力了也没用不如放过自己”的豁达（其实是躺平），莫名地抚慰了他们被内卷碾压的幼小心灵。

而高台上的几位长老，表情则变得有些古怪。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眉头紧锁，似乎想开口打断这“离经叛道”的言论，却被旁边一位须发皆白、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用眼神制止了。那白发老者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晚照完全没注意到台上的暗流，她正说到兴头上，差点把“攒钱跑路”的人生终极目标也秃噜出来，幸好及时刹住车，改成了“积累资粮，以待机缘”。

最后，她总结陈词，干脆把萧夜那套解读搬了出来，一脸“高深莫测”地说：“故而，修行之道，有时……退一步，并非畏缩，而是为了更广阔的天空。知其不可为而安之若命，亦是一种智慧。正所谓……毁灭世界太累，不如躺平。”

最后四个字“不如躺平”脱口而出时，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完了，怎么说顺嘴了！

台下瞬间一片寂静。

林晚照冷汗都下来了，正想着怎么圆场，台下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轻笑，随即变成了热烈的讨论！

“林师叔说得太对了！”

“是啊，整天拼命真的好累！”

“原来还可以这样理解‘道法自然’！”

那些原本觉得她言论“消极”的弟子，在反复咀嚼后，竟也品出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来。毕竟，修仙界压力太大，有个能公然说出“躺平”二字的师叔，简直是一股清流！

论道结束，林晚照在一片（她看来）诡异的热烈氛围中，几乎是逃下了论道台。她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经此一役，“躺平真人”林晚照的名号，不胫而走。虽然毁誉参半，但她在低阶弟子中，竟意外地收获了一批“拥趸”。不少人觉得她真实、不装，是个“妙人”。

甚至有人将她论道的内容偷偷记录下来，与之前流传的《师尊避险指南》联系起来，越发觉得这位匿名前辈深不可测，其“摆烂”之道，或许暗含至理。

林晚照回到落霞峰，看着依旧在安静练字的萧夜，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这场灾难性的论道，似乎……因祸得福了？虽然这“福”她一点都不想要！

而萧夜搁下笔，走到她面前，递上一杯刚刚沏好的、温度恰好的清心茶。

“师尊，”他仰起脸，黑眸清澈，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钦佩，“今日论道，弟子虽未能亲至，但听闻师尊所言，发人深省。‘不如躺平’四字，更是……直指本心。”

林晚照接过茶杯，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由自己亲手挖下、却被旁边这个小家伙不断填土加深的巨坑里。

这修仙界，真是太难了！连摆烂，都能被卷出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