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请自重 第1章 第 1 章

灵剑宗外门执事堂偏殿，青烟袅袅。

林晚照跪坐在冰凉的玉垫上，感觉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她偷偷抬眼，飞快地扫了一圈上方端坐的几位长老，又迅速低下头，心里把那不靠谱的穿越司骂了第一百零八遍。

别人穿越，要么是气运之子，要么是恶毒女配，好歹有个明确剧本。她倒好，穿进一本她只看了开头三章、名为《戮仙》的暗黑流修仙文里，成了里面一个连名字都差点不配拥有的背景板——即将被男主萧夜血祭的、众多炮灰师尊之一。

原著里，这位无名师尊性格古板苛刻，对幼年男主非打即骂，完美扮演了男主黑化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结局？自然是死得极其凄惨，神魂俱灭那种。

“内门弟子林晚照，”上方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腹诽，“经核查，你于后山禁地边缘救下幼童，虽触犯门规，然念其心善，功过相抵。另，观你修为停滞筑基初期已久，心性却……呃，颇具韧性。今破例擢升你为外门执事，兼任新晋弟子萧夜之师，望你勤勉修行，莫负宗门厚望。”

林晚照脑子里“嗡”的一声。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萧夜！那个未来会杀穿三界、连天道都敢捅个窟窿的终极BOSS！现在成了她的徒弟？这不就是催命符吗？！

“林晚照，还不领命谢恩？”旁边的执事长老见她发呆，低声提醒。

林晚照一个激灵，几乎是凭着本能磕头：“弟子……领命，谢宗门……厚望。”

声音干涩，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在旁人听来，倒像是激动得失了态。

她浑浑噩噩地跟着引路弟子走出执事堂，七拐八绕，走到一处偏僻得鸟不拉屎的山峰。说是山峰，其实灵气稀薄得可怜，几间歪歪扭扭的竹屋就是全部家当。引路弟子丢下一句“林师叔好自为之”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

林晚照站在竹屋前，看着院子里那个瘦小的身影。

男孩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衫，背对着她，正拿着一把比他还高的扫帚，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扫着满地落叶。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单薄的背影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死寂。

这就是幼年期的灭世魔头？林晚照心里直打鼓。

按照原著剧情，她现在应该上前，厉声斥责他扫地不专心，然后找个由头罚他去后山面壁思过，顺便“不小心”让他掉进寒潭里泡上一夜，奠定仇恨的基石。

去他的剧情！去他的垫脚石！老娘才不干！

林晚照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走了过去。

“那个……萧夜是吧？”

男孩扫地的手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些。

“我是林晚照，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林晚照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柔些，“这地不用扫了，过来，师父给你个见面礼。”

萧夜终于慢慢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其清秀的小脸，却瘦得脱了形，显得一双眼睛格外大。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天真懵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带着浓浓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世。

林晚照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强撑着笑容，从原主那个寒酸的储物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本边缘都卷了毛的旧书册。这是她刚才在执事堂领身份令牌时，顺手在角落的废纸堆里捞出来的，书名还挺有意思。

她把书塞到萧夜手里，干巴巴地说：“咳，这本《反派的自我修养》，你……先拿去看看，参考参考。”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嘴巴。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有给未来大反派送这种书的吗？这不是火上浇油？

萧夜低头，看着手里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册，封面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刺眼得很。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掩去了眼底所有情绪，然后默默将书收进了怀里，依旧一言不发。

林晚照顿感挫败。这届男主太难带了，完全不按剧本来——哦不对，是她自己先掀了剧本。

“行了，那边那间竹屋归你，自己收拾一下。”林晚照指了间看起来最不漏风的，“没事别来烦我，有事……最好也别来。”

她决定贯彻“摆烂”方针，减少接触，降低存在感，争取在男主黑化前攒够灵石，远走高飞！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林晚照彻底躺平。宗门派发的修炼资源，她克扣下大半中饱私囊——美其名曰帮徒弟保管。修炼？练什么练，反正原主资质奇差，练了也是白费，不如睡觉。教导徒弟？更是天方夜谭，她连自己都教不明白。

她每天最大的活动，就是躺在竹椅上看话本，或是琢磨着怎么从宗门任务里摸鱼划水，攒她的跑路费。

萧夜则像个透明人。他每日依旧沉默地打扫院子，去膳堂领最差的饭食，然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林晚照偷偷观察过几次，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那本《反派的自我修养》发呆，偶尔，眼神会变得极其幽深难懂。

这小孩，心里指不定在琢磨什么危险思想呢。林晚照有点愁，但更多的是“随他去吧”的摆烂心态。

直到那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林晚照被雷声吵醒，起来关窗时，隐约听到隔壁竹屋传来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呻吟声。她心里一惊，犹豫再三，还是举着油灯摸了过去。

推开萧夜的房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只见小男孩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浑身衣衫被冷汗和血水浸透，小小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嘴唇咬得稀烂，渗出血丝。他的额头滚烫，脸颊却苍白如纸，眉心处，一道诡异的暗红色纹路若隐若现。

林晚照瞬间想起来了！原著提过，萧夜身负某种上古魔脉，年幼时会定期发作，痛苦不堪。原主就是利用这次发作，故意延误救治，让萧夜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结下了深仇。

现在怎么办？按照剧情见死不救？还是……

看着那孩子痛苦到几乎扭曲的小脸，林晚照心里那点所剩无几的良心隐隐作痛。他再是未来的灭世魔头，现在也只是个饱受折磨的孩子。

“算了，就当积德了，下辈子投胎说不定能容易点。”她叹了口气，任命般地走上前。

她记得原主储物袋里好像有几颗低阶的止痛丹药，虽然效果甚微，但总比没有强。她手忙脚乱地翻出丹药，笨拙地塞进萧夜嘴里，又用灵力帮他化开药力。接着，她打来热水，拧了帕子，一点点擦去他脸上、身上的血污和冷汗。

男孩的身体滚烫，在她碰到他时，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攻击，却因为剧痛而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警惕又茫然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闭眼，睡觉。”林晚照没什么好气，动作却放轻了些，“死不了，明天就好了。”

也许是丹药起了作用，也许是那温热的毛巾带来了一丝慰藉，萧夜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就在他快要昏睡过去时，林晚照听到他极轻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疑惑，喃喃道：

“……为什么？”

林晚照正拧着帕子，闻言头也没抬，习惯性地用上了摆烂语录：“什么为什么？毁灭世界多累啊，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不如躺平睡觉。”

说完，她自己也愣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低头看去，萧夜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昏睡了过去，只是眉心那道暗红纹路，似乎淡去了少许。

林晚照摇摇头，替他掖好被角，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的瞬间，床上的男孩却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和茫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探究。他抬起小手，轻轻碰了碰自己已经不再滚烫的额头，又望向房门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第二天，萧夜恢复如常，依旧沉默寡言，默默做着分内的事。

但林晚照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她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会发现院子已经打扫干净，门口还放着一份从膳堂领来的、尚且温热的灵米粥——虽然依旧是最差的那档，但至少没馊。

比如，她随口抱怨一句竹椅坏了硌得背疼，第二天就会发现那把破椅子被人用藤蔓细细地修补加固过。

再比如，她偶尔偷懒不想去听长老讲道，让萧夜代她去签到，这小子居然也闷声不响地去了，还带回了完整的笔记——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比她自己去听记得还明白！

林晚照心里有点发毛。这男主……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这剧本拿错了吧？说好的苦大仇深、隐忍怨恨呢？怎么朝着田螺姑娘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她试图从萧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找出点端倪，但那孩子眼神平静无波，对她偶尔的试探也是问十句答不出一句，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种诡异的平静，在一个午后被打破了。

林晚照正翘着脚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话本，一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容貌娇美的少女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林晚照！你是不是克扣了萧师弟的修炼丹药？你好大的胆子！快把丹药交出来！”

林晚照愣了三秒，才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这号人物——苏青青，原著男主早期后宫之一，性格娇纵，但对萧夜倒是真心维护。按照剧情，她此刻应该挺身而出，为萧夜打抱不平，从而赢得男主初期的好感。

来了来了，剧情的力量虽迟但到！

林晚照一个激灵，从竹椅上弹起来。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萧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屋檐下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边，看不清神情。

按照原主的人设，此刻应该恼羞成怒，斥责苏青青多管闲事，然后变本加厉地虐待萧夜。

林晚照深吸一口气，在苏青青愤怒和萧夜沉默的注视下，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堆起夸张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呀！苏师侄你说得对！说得太对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这个做师父的失职！”

她一边说，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瓶，不由分说地塞进被这反转搞懵了的苏青青手里，语气诚恳得能滴出水来：

“这瓶‘固元丹’品质上佳，正适合萧夜现在用！劳烦苏师侄亲自跑一趟，真是辛苦了！以后萧夜还要拜托你多多照顾啊！”

苏青青：“……？？？”

屋檐下的萧夜，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林晚照送走了懵逼的苏青青，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完美！既避免了和女主（预备役）冲突，又表达了“支持徒弟恋爱自由”的先进思想，说不定还能提前刷点好感度，将来跑路时能让男主念及这点“好”，下手轻点？

她美滋滋地转身，却发现萧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男孩抬起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里面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轻轻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平缓得没有一丝波澜：

“师尊。”

“啊？啥事？”林晚照心里一咯噔。

萧夜静静地看着她，缓缓道：“那瓶固元丹，是掌门上月赏赐给您，助您突破瓶颈的。”

林晚照：“！！！”

完犊子！马屁拍马腿上了！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萧夜说完，不再看她瞬间石化的表情，默默转身，拿起扫帚，继续去扫那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

只是转身的刹那，林晚照似乎瞥见，那孩子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角？

是错觉吗？！

林晚照看着那个瘦小却挺直的背影，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个未来会搅动风云的男主，或许从这个时候起，心思就已经深沉得让她完全看不透了。

她的摆烂保命之路，好像从第一步开始，就彻底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