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何不渡我 第43章 你是本座的

魔宫深处，万魂鼎幽火跳跃，映照着顾昭寒冰冷英俊的侧脸。

夙无涯垂跪于阶下，姿态恭谨，与周围魔卫一样。

“谢清昀？”顾昭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那个病得快死掉的废人，有什么来历？”

“回禀尊上，”夙无涯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与一丝引诱，“他如今确是废人。但在此之前…他曾是这方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

他微微抬眼，观察着顾昭寒的反应。

“哦？”顾昭寒眉梢微挑，一丝兴味掠过猩红的眼眸。

“他乃上古战神白帝转世，也是千年前杀害我们魔族的凶手。”夙无涯的声音带着愤怒。

“下界后，为仙道魁首，玄天宗清霄峰主，天下第一剑！其剑名霜月后又得一剑护月，出鞘时天地失色，曾一剑荡平十万魔军，剑气纵横三万里，魔血染红九重天！”

“口口声声为民除害，慈悲天下，杀的可都是我们魔族同胞！”

顾昭寒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战神？白帝？天下第一剑？这些称号与他作晚看到的那个苍白脆弱、被苏珩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身影，重叠出一种荒诞的割裂感。

怎么可能。

“他修的，是无情道和剑道。”夙无涯继续道，声音压低。

“心如寒冰，剑绝七情。当年多少惊才绝艳之辈，踏破玄天宗山门，只为求得他一顾，拜入清霄峰下。然，他孤傲冷洁，目下无尘，万载光阴，只收了苏珩一人为徒，直至……”

夙无涯恰到好处地停顿。

无情道，又怎会和自己的徒弟那样亲密。顾昭寒想起那两个身影有些疑问。

“直至如何？”顾昭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直至他为救苏珩，强抗九霄天罚，灵根尽碎，仙骨崩毁，后又道心崩塌，心脉受损。

一身通天修为付诸东流，沦为…如今模样。”夙无涯语气唏嘘，却难掩其中一丝快意。

“即便如此，此人依旧心怀天下，以凡躯残喘，坐镇玄天，怜悯苍生，时常命苏珩下界拯救苍生。其品德之高洁，为三界共尊。”

夙无涯继续说道，他引导失去记忆的顾昭寒厌恶谢清昀和苏珩。

“心怀天下？庇佑苍生？”顾昭寒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猩红的眼眸深处，翻涌起浓稠的恶意与一丝扭曲的快感。

一个曾经站在云端、俯瞰众生、修无情道的战神，一个如今跌落泥淖、却仍被尊为“心怀天下”的废人…这强烈的反差，点燃了他彻底碾碎踩死的**。

“呵…”一声低沉的、饱含残忍兴味的笑声从顾昭寒喉间溢出。

“他都快死了，还慈悲？本座倒要看看，他的慈悲，值几斤几两。”

他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魔威如狱，瞬间充斥整个魔宫。

“传令，”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血洗玄天宗宗门下所有城池，只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一个不留。本座要看看，这位‘心怀天下’的慈悲之人，还怎么慈悲。”

玄天宗宗门下，碧空如洗，却被骤然降临的绝望染成血色。

曾经街道两旁热闹繁荣的夜市如今已是一片火海。

没有激烈的抵抗，只有无助的哭嚎与绝望的奔逃。他们只是一群百姓怎么抵抗魔军。

夙无涯率领着如蝗虫般的魔军，狞笑着挥动屠刀。魔火点燃茅屋，吞噬田野；魔爪撕裂妇孺，碾碎老弱。鲜血汇成溪流，染红大地；惨叫连成一片，撕心裂肺。

白发苍苍的老妪瘫坐在烧焦的房子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冰冷僵硬的婴孩，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嘴里喃喃着听不懂的乡音，像是最后的安魂曲，下一秒被魔卫从背后砍下倒地。

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断了腿的老汉，徒劳地用身体护着几只瑟瑟发抖的瘦弱山羊，魔兵的狞笑近在咫尺。

绝望的哭嚎、无助的哀求、火光的燃烧，魔兵的狂笑。

人间乐土，顷刻化为修罗炼狱！

谢清昀在冷香榻上猛地惊醒！并非因为身体的剧痛，而是他听到了嘶吼，他仿佛听到了亿万生灵在绝望中同时发出的悲鸣！那滔天的怨气与死气，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魂之上！

“啊！”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又是一口血液喷出，染红了身下的石板。这一次，血中竟带着点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芒。

“师尊！”一直守在一旁的苏珩脸色剧变，立刻上前扶住他。

“救人……带我去。”谢清昀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神魂撕裂般的痛楚，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苏珩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肉中，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怒与绝望。

不一会弟子来报，宗门脚下，他们曾逛过的夜市那块的寻常百姓，受到魔军来犯。

苏珩瞬间明白了！顾昭寒！

苏珩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杀意冲霄！他猛地起身，护月剑感应到主人的滔天怒火，发出震天龙吟！

苏珩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惊世剑虹，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决绝杀意，直扑门下！

尸山血海之上，顾昭寒稳坐远方。

挽音和玄天宗其他人已经到了，正在和魔族斗着，一边尽力救人，挽音发了信号烟花，召集其他修士。

顾昭寒好整以暇地悬于半空，欣赏着脚下由他亲手造成的死亡盛宴。

夙无涯正指挥着魔军，将一座城池的幸存者驱赶到火圈上，准备进行最后的“收割”。

一个跛脚的小女孩被推搡在地，脸上带着伤，哭喊着“娘亲！”她的母亲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疯狂挣扎，却被脚上锁链死死缠住，目眦欲裂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声音被哭声掩盖，被人挤的越来越远。

角落里，几个襁褓中的婴儿被随意丢在冰冷的地面，发出微弱如猫崽的啼哭，很快被魔军沉重的铁靴踏步声淹没。

一个瞎眼的老翁摸索着，试图用颤抖的手拉起身边吓傻了的孩子，却一同被魔气掀翻，滚落在泥泞的血污里，二人双双毙命。

“顾昭寒！！”

一声饱含无尽恨意与疯狂的咆哮声传来！一道炽白剑光，如同陨星坠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刺顾昭寒后背！正是苏珩！

“嗯？”顾昭寒微微侧身，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冰冷的嘲弄。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反手一挥。

轰。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魔气，化形体型巨大的魔龙，咆哮着撞上那炽白的剑光！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力量被绝对碾压的湮灭之声！

苏珩那足以重创化神巅峰的一剑，竟如同冰雪遇到骄阳，瞬间消融崩碎！恐怖的魔气余波狠狠撞在苏珩身上！

“噗。”

护体剑罡寸寸碎裂，衣服炸开，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砸进一片火海废墟之中。

“蝼蚁撼树。”顾昭寒轻蔑地吐出四个字，甚至懒得看苏珩一眼，目光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绝望濒死的人群。

“魔头受死！”

“还我下院同门命来！”

“数桩灭门惨案你不怕遭报应！”

数道饱含悲愤与决绝的厉喝同时响起！无渡和尚身披残破佛光，忿怒明王虚影再现，断杵带着佛魔交织的狂暴力量砸来！

陈鹤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灰白死线，直刺顾昭寒眉心！挽音宗主琴音裂空，无数音刃化作毁灭风暴席卷！

青冥符箓漫天，引动九天雷火！

镜璃抓住顾昭寒衣摆幻境迭出，试图干扰顾昭寒心神！

还有挽音和一位勉强逃出来的烽火宗少年，直直朝顾昭寒杀去。

这一刻，仅存的仙门顶尖力量，为了脚下那亿万生灵，为了心中最后的不甘与道义，联手发出了玉石俱焚的一击！

光华璀璨，威能惊天动地，仿佛要将这片被魔染的天空都捅破！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人退避三舍的围攻，顾昭寒却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皮。

“聒噪。”

顾昭寒垂眸，手都没抬一下，护体也没开，意念而动。

嗡！

一股无法形容、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恐怖魔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太古海啸，瞬间席卷八方！

噗！

无渡的明王虚影如同泡沫般破碎，断杵脱手飞出，他狂喷鲜血，如同破麻袋般往下坠落！

陈鹤的剑光瞬间黯淡，布裹长剑寸寸断裂，他持剑的手臂诡异地扭曲，惨叫着倒飞！

挽音的琴弦根根崩断，古琴炸裂，她面如金纸，鲜血从眼睛流下，一道血痕划过，从空中跌落！

青冥遭受反噬，道袍染血，当场毙命，却顽强的靠着最后一点意识，揽住往下坠的挽音。

镜璃的幻境如同脆弱的琉璃镜面，瞬间被碾得粉碎！她闷哼一声，幻术反噬，俏脸煞白如纸，阖上了眼。

那名不知名修士死的更惨，顿时沦为一摊血雾。

仅仅是一个意念。

所有攻击，土崩瓦解。

所有强者，溃不成军。

差距，如同天堑，这怎么打。绝望。

顾昭寒的目光，难得从那片尸山血海上移开，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落在了远处，一道摇摇欲坠的素白身影上。

他颤抖的蹲下，双手翻着废土残垣，寻找那名奄奄一息被压在碎石下的孩童，可任凭他怎么翻也无法救出，只能看着孩子慢慢丧失生机。

他绝望的站起来，面上痛苦。

狂风卷起他银白的长发和空荡的白袍，露出那张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有一丝病态娇弱美。

他看着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燃烧的城池、堆积的尸体、无助哭泣的老弱病残、以及那些被魔威重创、倒地不起的昔日同道，他下意识朝苏珩走去。

苏珩还被埋在废墟下，生死未卜。

面前有一片火海，谢清昀继续往前走，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热，像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一般。

顾昭寒猩红的眼眸眯起，闪过一丝极冷的光。他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谢清昀身后，在谢清昀即将冲入火海的刹那，一只冰冷的手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纤细的腰肢。

“想死？”冰冷的声音贴着耳廓。

下一秒，顾昭寒手臂猛地发力，将谢清昀狠狠拽回，不容抗拒地箍入自己冰冷的怀抱之中！

浓重的血腥与魔息瞬间包裹了谢清昀。

冰冷的手指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轻佻地抬起谢清昀瘦削的下巴，强迫他瞳孔对焦、直视自己。

“啧，瞧瞧这张脸，真嫩。”

顾昭寒的声音充满恶意的狎昵，瞳孔近距离地、一寸寸扫过谢清昀白皙无血色的面庞，从紧蹙的眉峰，到因痛苦而轻颤的眼睫，再到紧抿的、沾着血丝的干涩薄唇。

他的拇指甚至带着一种亵玩般的力道，重重擦过谢清昀冰凉的脸颊，留下刺目的红痕。

谢清昀身体僵硬如铁，被迫承受着这屈辱的审视和触碰。

他不得不直视那双近在咫尺、充满残忍兴味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狼狈无能的影子…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的痛苦与…对那张熟悉脸庞的深深不忍。

那张脸…熟悉又陌生，冰冷残忍。巨大的痛苦绞碎心脏！他身体剧颤，暗金血涌至喉头，被他死死咽下。

“啊，兄长！”先前被压在废墟下的孩童发出凄厉哭喊！是一道女声，可如今火势已经蔓延那一片。

先前死掉的孩童的姐妹。

谢清昀瞳孔骤缩！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他猛地推开顾昭寒，踉跄着快步走过去！那枯槁的身影在火海与魔影中渺小如尘埃，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决绝！

他双手越过火焰，抱起一块巨石扔掉，一下一下翻着，双手出了血也浑然不知。

可时间不等人，那女声声音也如同之前的孩童一样，越来越弱，伴着吸进滚滚黑烟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谢清昀整个人都呆滞了。

蹙眉痛苦的跪倒在地。

“呵…”顾昭寒发出一声满意的轻笑，似乎谢清昀这绝望的反应取悦了他。

他走近俯身，冰冷的唇几乎贴在谢清昀耳边，魔息喷吐：

“求我啊，废人。你跟我走，我就帮你。”

“把你把两个小孩的尸体挖出来还给你。”

顾昭寒毫不掩饰的大声笑着，看起来畅快无比。

谢清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依旧面对废墟跪着。

顾昭寒的身影如同鬼魅，蹲下，慢慢出现在谢清昀面前，近在咫尺。

刺骨的魔气几乎冻结了谢清昀的呼吸。

“看够了吗？”顾昭寒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残忍，猩红的眼眸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

“仙尊，你的慈悲，似乎救不了他们呢，一个也救不了。”

他伸出手，指着那片正在被夙无涯指挥魔军进行最后杀戮的火圈。

一群百姓被捆的结结实实，哭喊叫嚷都没有用。

“不…要…”谢清昀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颤抖。

他看着那些即将在魔爪下殒命的普通人人，看着废墟中生死不知的苏珩，看着地上一堆一堆的尸首。

谢清昀眼中的茫然终于彻底碎裂，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与哀求。

“停，停下……”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顾昭寒冰冷的衣袖，指尖冰凉颤抖。

“求你，别杀人了……”

顾昭寒眼眸微微眯起，看着谢清昀眼中那碎裂的痛苦，感受着他指尖的冰凉和绝望的颤抖，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曾经高高在上的战神，如今像最卑微的蝼蚁般在他脚下哀求。

说什么天下第一剑，不过是天下第一废人。

“哦？”他尾音上扬，带着残忍的玩味，“停下？凭什么？凭你这快死的人的一句哀求？”

“你算什么东西？”顾昭寒浅笑着，踩上谢清昀的肩。

谢清昀松开抓住顾昭寒衣袖的手，用尽全力挺直那随时会折断的脊梁，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上的哀嚎与魔啸：

“我跟你走，只有一个要求。”

他抬起眼，脸色苍白，直视着顾昭寒双眼，一字一句，如同耗尽生命。

“停止杀戮。”

顾昭寒看着他。看着那双只剩下哀绝的眸子。看着那张苍白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脸。看着那强撑着不肯倒下的、象征着昔日战神最后尊严的脊背。

他想到了个好办法，既然他是曾经的白帝，那么，一定可以助他打上天界。

死寂。连魔军的咆哮和凡人的哭嚎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顾昭寒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残忍到极致的弧度。

“呵…”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随即，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掷地，响彻整个血腥战场，带着威压。

“夙无涯。”

“停手。”

夙无涯一愣，随即不甘地看了一眼火圈中待宰的羔羊，但还是恭敬地躬身。“遵命，尊上。”魔军的屠刀，在最后关头，悬停在了幸存者的头顶。

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死寂，笼罩了血腥的广场。无数凡人瘫倒在地，失声痛哭，望向谢清昀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与悲悯。

顾昭寒却不再看他们一眼。

他俯身，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粗暴地扣住谢清昀纤细脆弱的脖颈，将他如同拎起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般提了起来！

顾昭寒猩红的瞳孔贴近谢清昀毫无血色的脸，魔息喷吐在他脸上。

“从现在起，你是本座的。”

话音未落，漆黑的空间裂缝在顾昭寒身后骤然撕开！他拎着谢清昀，一步踏入其中。裂缝瞬间闭合，只留下那冰冷残忍的话语余音，和广场上亿万幸存者劫后余生的痛哭与跪拜。

“谢仙尊——！”

“谢仙尊——！”

悲怆的呼喊响彻云霄。

接着是震天动地的哭喊声。

空间裂缝的另一端，是冥渊冰冷死寂的魔宫深处，无数群魔跪拜，恭迎顾昭寒归来。

谢清昀被顾昭寒随手丢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如同丢弃一件垃圾。他蜷缩着，剧烈地咳嗽着，血液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银白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开，也遮住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

顾昭寒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猩红的眼眸中，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冷与一丝得到新奇玩物的审视。

魔尊的胜利品，已然到手。

而谢清昀的尊严与慈悲，在此刻，被彻底碾碎成泥。

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