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明月渐渐高悬,照在山脚下的小木屋上,却照不进那片密林之后的江流。
明夭恍惚地睁开眼,眼前无休无止的江水冲刷过她的脸颊。
她深深叹了口气才从溟渊江底站了起来,江水没过她的胸口。
明夭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看见漆黑无光的天空才自嘲笑笑。
真是出去待得够久了,竟然下意识便是要看看天色几何,忘记了在溟渊中,时间是最难测的东西。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江面,捏了捏拳头,感觉到身体又恢复了能量。
拳头紧了又松,索性脱力向后倒去,任由身子完全浸泡在江水里面,四周的血肉泥土蠢蠢欲动。
明夭把手搭在眼睛上,笑意渐渐敛去。
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十年前,明夭还在溟渊拔草——就是把肉泥里那些还没完全长成的厄祟拔出来又丢回溟渊江水里。
拜溟渊“得天独厚”的黑夜所赐,明夭分辨不出过去了多长时间,只是倒是邺邵经常来。
有时是从外面带来的小玩意儿,有些是明夭之前在修仙界和凡人界见过的,有些是没见过的,无论怎样都比溟渊要有意思得多。
有时会带来一点其他人的消息。
听说沈谨年在溟渊不远的山上建宗立派了,叫太渊宗。邺邵说宗门根基尚浅,不便与魔族扯上关系,他也就没了解太多。
明夭听过之后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邺邵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明夭隐约能察觉出他现在与刚见面时不一样了。
明夭说不出来,只觉得他和楚聿越来越像了。
究竟是变了,还是不装了?
哪怕他现在多穿白衣,一副纤尘不染的修士模样,身上也总有抹不去的血腥味。
这味道明夭最是熟悉。
这些年,除了邺邵,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那位被她送回去的佛子,又是锲而不舍地来了几次,哪怕次次被丢回金翎寺,也仍是不放弃杀了她这个凶兽。
明夭镇压溟渊不便,便叫邺邵帮着照拂无尘——也就是丢到金翎寺门前。
拜无尘所赐,邺邵对佛法的感悟好像更深了一些,原本如何都看不进去的佛典,跟无尘打了几次竟也摸出了一些门路。
打得多了,邺邵自然也摸透了什么样的力道能让无尘昏迷多久,他这次也是算准了无尘差不多要到了,便赶来了溟渊。
无尘的存在对邺邵来说还有点用处,他便也从未对她下死手。
毕竟只要她来,他便有理由往溟渊跑。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他来得晚了些。
当他赶到时,便看到无尘手握降魔杵,尖处已经扎入明夭的心口,艳红的鲜血顺着杵身滑落,将无尘的手染得鲜红。
邺邵几乎是飞着冲了过去,魔气还未来得及蓄起魔剑,便直至无尘面门。
无尘刚想抵挡,却不曾想这魔族的功力竟是比她想象得还要强,甚至来不及躲闪,就被击飞了出去。
无人握着的降魔杵仍是牢牢扎在明夭心口,可见扎得有多深,怕是已经刺入心脏。
邺邵无意理会无尘,走过去便要扶起明夭。
哪知明夭挥手便推开了他,自己便站了起来,身形平稳,全然没有受了伤的样子。
邺邵愣了愣,才看清明夭脸上没有任何讶异惊愕的神色,反倒平静无波。
他想起刚刚冲着无尘的那一击,在即将打到无尘身上时被什么东西拦了一下,直接散了大半魔气。
他只以为是佛子身上带着的什么法宝法器护了她一下,看明夭的神情,搞不好是她出手拦下的。
想到此处邺邵脸色愈发难看,偏偏明夭下一句话便证实了他的猜想。
“你先将无尘送回去,不要动她。”
“你都这样了还记着她?”邺邵险些给她气出内伤。
明夭拔出降魔杵,鲜血从拳头大小的伤口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瞬间烧出一个血洞。
“我没有大碍。”明夭淡淡答道,然后走到溟渊河边,从河底掏出一捧“血肉”盖在伤口上。
她的伤口好似一张大嘴,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那块“血肉”,然后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剩一点伤口昭示着这里原来受过的伤。
邺邵看明白了,明夭本就是世间少有的凶兽,全盛时期的楚聿都奈何不了她,又何况是这个极少出山门的和尚能打得了的。
无尘能伤到她,恐怕也是她故意为之。
邺邵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违抗了明夭的命令,抬步走到她面前。
少年这几年长得很高,比她高出几寸的头微微低下,将身上宽大的外袍披在明夭身上,低声说:“我要知道你为何这么做。”
明夭抬眸看他,这些年他从未这么跟她说过话,这次怕是真的急了。
这件事本就瞒不得,想要他们为她做事,总不能事事都瞒着。
明夭如此想着点点头:“先将她送出去。”然后将降魔杵丢到无尘身上,叫他一并带回去。
得了她的承诺,邺邵转身便带着无尘回去了,只是这次必起之前多了几分怨气。
身边的槐花香淡去,明夭才叹着气坐下,身下的泥土安分了许多,甚至隐约感觉更坚硬了些。
明夭伸手触上心口的伤疤,用力摁下,一阵酸疼从伤口蔓延。
金翎寺的降魔杵竟然真的有点用处。
哪怕是明夭故意让无尘伤了自己,可当降魔杵刺入心口的瞬间,她依然被降魔杵的佛法震得脑袋生疼。
不然也不会堪堪拦下邺邵的一半魔气。
这样一来,金翎寺好像真的不能从这件事中抽身而出……但她委实不想叫无尘掺和进来。
明夭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真是烦得很。
原本坚硬了些许的土地感受到她散发的怨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明夭伸手捏碎了一个即将成型的脑袋,沾满泥污的手本想随手往身上一擦,却在发现身上披着的是邺邵的长袍后顿了一下。
最终是双手随意地拍了拍,没擦在那条月白色的料子上。
邺邵这次的动作比以往都要快一些,回到溟渊后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态,身上随手套上的黑色衣袍早已被风吹乱。
“不急。”明夭没站起身,一如既往地抬手从他手中接过一方锦帕,擦了擦手然后丢到溟渊中。
邺邵却心焦得很,自从他意识到明夭是故意往降魔杵上撞时,他便慌得厉害,好似事情开始朝着不妙的方向发展了。
如此想着,他嘴上却说:“我不急,你慢慢说。”然后也学着她一撩袍子坐在地上。
显然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明夭没想好应该如何说起,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和千辰的赌约,也许是个死局。”
写的是:明夭没想好应该如何说起
实际上:我还没想好怎么写
对不起,三次的事情有点多,所以鸽了一阵,我努力恢复更新频率[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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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