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也命也 第2章 第 2 章

“哪有什么应缘子，可别听你姨母浑说，乱了心智。”干活晚归的杨娘子一把抱起胡床上耍赖的小童，一边哄着一边说道，“你姨母啊，早些年被狐狸迷了眼，又被术士骗了离家，这才天天说些不着调的事情，这些事听就听了，可别出去乱说，外面的官老爷查这个呢，要被发现了，我们要去蹲大牢的。”

杨娘子将归家路上买来的糖葫芦喂给小童，细心叮嘱道：“慢点吃，出去玩吧。”小童咬着糖葫芦，“知道了，阿娘，我不说不说的。出去玩咯！”

杨娘子看着小童飞跑出去的背影，阴影里飘来的一句话割断了她还未完全绽放的笑容，“你甘心吗？”

“甘心不甘心又能怎得，我好不容易从那一脚一脚地爬出来，我可不想回去。倒是姨母你，将那观星算卦用的东西收拾好，想死倒也别连累我们。[ 大历年初，唐代宗下《禁天文图谶诏》]”

杨娘子头也不回的刺了一句，径直下厨去了。

“孽债啊……”

胡床上的老妪叹了口气，将背后早已收拾好的星罗谶图拿了出来，“师姐，我对不住你啦，这大唐，我守不住啦。”老妪拿着这些，一步一步的走向灶台，“这些年兵祸人乱，大唐再也不是那个大唐啦。我老了，孩子们也不愿意再守护这个大唐了。”

火光闪耀，恍然间听见狐鸣，如哭如泣。

同年九月，老妪病逝，有狐来，狐立，狐泣，狐揖，众人皆骇。传有妖作乱，官差集众僧道上门查看，狐散，杨娘子及小童不知所踪，列为悬案。

次年年初，有京城来人，直奔老妪孤坟，起灵回京，有好事者打听，皆传老妪回葬弘农杨氏，众人方知老妪有官有爵，为高门贵女。有愚昧百姓若干，思及异状，趁夜私祭老妪及狐，所求皆成。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老宅终成祠，来往行人，过路僧道，皆可歇脚。有打扫一人，盲眼提灯一道长。

龙门。

“你信吗？那个老妪和狐狸的故事。”

客栈不知道从哪请来的说书先生，讲到这个江湖传闻眉飞色舞，周围的江湖客不时叫好。

时也漫不经心的挑着碟子里的肉片，抬眼瞅了下对面的僧人，嗤笑道：“大师你再不吃，一会儿你只能饿着肚子跑路啦！”

僧人顿时愁眉苦脸，埋头扒饭。

这和尚衣衫褴褛，长得倒是好模样，眉心红痣像个道家仙人，却偏偏是个酒肉和尚，吃饭忒挑嘴。时也挑眉，人人都说佛家清净地，这和尚有趣有趣。

“江湖传言都说这老妪虽改过自新，烧毁星罗谶图，但实际上还藏着一个江湖秘宝，谁拿到了就能号令江湖，破碎虚空！”

台上说书先生正说到兴起，突然语调高声，压过了一众喧哗，喝酒的也不喝了，划拳的也不划了，静悄悄的。

房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排乌鸦，赶也赶不走。店小二苦着脸爬上房檐，“哪来的那么多乌鸦，怪不吉利的。”乌鸦盯着店小二，黑沉沉的。

时也低笑一声，“行啦，先生，讨赏钱就讨赏钱，说这些妖言惑众，可是要被官差抓去砍头的。”

说书先生似乎也反应过来，“笑谈笑谈，也就是一些江湖传言，再说那老妪都葬回京城啦，哪有秘宝，有的话也上供给咱皇帝老爷啦。”

客栈重回热闹，喝酒划拳，店小二从屋檐爬下，忙得不可开交。

“唉，看着穿的富贵，却是个抠门。”店小二数着桌上留下的铜钱，嘴里嘟嘟囔囔。

“我说你这和尚，我好心替你付了酒菜钱，何不各走各路？”时也停下脚步，转身盯着默不作声的僧人。

“贫僧行启，见过施主。”行启和尚，时也想起来了，佛门首位败类，传言是天生佛子，下山红尘历劫，功德圆满就是铁板上的下任住持。

可惜，时也盯着眼前的和尚，行启给盯的毛骨悚然，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笑容，可惜，这佛子下山一个月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就变成了“我佛只渡酒肉金银”，只用了三个月便将自己送上了江湖榜败类榜探花的位置，真是可喜可贺。

“施主可别听信那些传言，贫僧正经和尚，师从少林住持，可不是那帮江湖客嘴里的败类。”行启似乎知道时也在想些什么，急忙开口。

时也默默的盯着他，“你这话自己不亏心吗，大师?”时也慢条斯理的咬牙加重大师两个音，“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是扬州第一次见面。”

时也想起来了，他娘的这和尚真是个败类，时也揣着攒了好久的金子，好不容易到了扬州，准备和亿盈楼的姐姐们说说心里话，这败类不知怎得与他拼凑一桌，不仅吃他的喝他的，还早就得罪姐姐们，导致他被视为狐朋狗友，被赶出楼去。

时也想起来亿盈楼门口贴的行启和尚及时也和狗不得入内的告示，就恨得牙痒痒。

一路上，从扬州到龙门，他娘的这和尚阴魂不散，一直蹭吃蹭喝。时也懒得废话，“和尚，好聚好散，再借不难，算算这路上花销，你是走呢，还是我转道去少林要钱？”

“贫僧师兄弟都无余财，贫僧还有这肉身，施主若需要，便拿去吧。”行启和尚一合掌，摆出大无畏的姿态。

时也磨牙，就是个败类，索性也豁出去了，缓缓走近，一把捏住和尚的脸，“大师看来要以身相许，那多不好意思，我就笑纳了。”

时也吐槽，这和尚怎么长得，天天豆腐蔬菜还长那么高，好险捏住了没丢脸，不对啊，这他娘的是个酒肉和尚啊，长那么高不稀奇了。

“施主要的话，尽管拿去好了”行启一挺胸，时也没捏住脸，手往下摸了摸。“施主满意吗？”行启慈眉善目，时也大惊失色。这和尚好生不要脸啊!

“来人啊！有人当街调戏和尚啊！”围观百姓聚拢过来，时也要脸，运气便跑。

行启面不改色，拢拢衣襟，一边追一边喊,“施主满意吗，等等贫僧！”时也捂面，从屋檐上跳下来，一把抓住行启，撒丫子跑出城外。

时也扔下行启，自行运功打坐，懒得理会这不要脸的和尚。

“施主下次需要贫僧肉身，说便是，切不可如此莽撞，致使他人流言蜚语，中伤小僧。”行启懒洋洋的坐在时也旁边，好不正经。“施主还未回答贫僧之前的那个问题，施主信吗？”行启侧头看向时也，眼神专注。

“信啊，和尚你不看出来了嘛”时也站起身来，垂眸看向行启，“我是狐子啊。”时也咧嘴一笑，兽瞳显现，紧紧盯着行启，笑意盈盈不到眼底。

周围薄雾突生，行启进入一片黑暗，唯见星辰，动弹不得。行启念道饱食后于梦中去世，快哉快哉，双掌合十，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