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夜,逢玉爬墙而上,钻进了一条窗缝。
屋内人正襟危坐,见到她笑起来。
逢玉坐下,评价一句:“这客栈离我住的地方太远。”
沈星拿出给她准备的糕点,解释说:“我怕住太近,被东宫师兄发现,得辛苦你多跑点路。”
还好有鹦鹉给两人传信,逢玉才能跟沈星及时沟通消息。
她垂眼说:“我会想办法把他甩掉。”
有东宫洺在,她与沈星做的事会很容易暴露。
沈星笑:“这事简单,今晚你别回去,他明天会想办法找你,你藏两天躲过去。”
逢玉想,沈星的脑子越来越灵光了。
她消失后东宫洺很容易想到是自己是故意离开,以前他不会再去深究她去了哪,但现在东宫洺盯她很紧,他势必要在云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她。
想起这事,逢玉有些头痛。
她揉着额头,“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沈星表情严肃起来,说:“昨日我在青宗外守了一天,那里工人比较多,青宗弟子没几个,其中有一个眼熟的,我在万聖宗见过他。他们是来监工的,没有其他异常,他们也没发现我。”
逢玉回想万聖宗宗主寿辰时前往祝寿的青宗弟子,一共两个,一个叫青桑,自小被青一心收养,是他的心腹弟子,还有一个叫汪川。
两人在青一心心中的分量,还是青桑更重一些。
重建宗门这种小事,青一心不会让青桑去做,那想来在监工的就是汪川了。他是青一心亲传弟子,应该也没少帮青一心做坏事。
逢玉把自己的计划说给沈星。
“明晚我去绑架汪川,你想办法找个汪川的替死鬼,做成意外死亡,避免打草惊蛇。”
沈星想了想:“青一心心思缜密,这样未必能不让他起疑。”
逢玉说:“就算起疑,他也没有证据。等绑来汪川连夜审问后,你把他带走。”
“带去御兽宗?不接着把事情真相公布吗?”
逢玉摇头:“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马上就是仙盟大会,以青一心的心机很可能倒打一耙,把事情栽到别人身上,为了当上仙盟盟主,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沈星点头,认为逢玉说得对。
一直以来,沈星事事都以逢玉为先,但对于他自己的仇,沈星从没想过如何去做。
逢玉望着他:“沈星,我以前想,只要杀了青一心就算报仇,现在我想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失去,我想让他痛苦百倍千倍,不得翻身......”
这一切在逢玉心中都是青一心应得的,她要求自己必须做到。
逢玉抿起唇,她从没这么小心翼翼过:“关于你母亲的事,你是否打算公之于众?”
一旦沈星的身世被公布,青一心会被人唾骂,御兽宗也难免会成为众人口中笑柄,尽管沈从月是被欺骗的受害者,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多数旁观者不会在意事情真相,他们只会把这些当饭余谈资。
“隐瞒也好,公布也罢,你可以选择,我不会因为你我是合作伙伴,就会把这件事当成扳倒青一心的筹码。”
沈星静默地看着她,“我想过,但没想好......”
逢玉站起身,拿起糕点,放低声音说:“还有时间,你慢慢考虑。”
她支开窗户翻身而下,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头。
沈星愣愣地坐着,逢玉一直很坚定自己的仇恨,他心里却生出一丝茫然。
沈星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流着青一心的血。
有一年仙盟大会,他会跟着祖父前往玉都仙盟,沈星见过青一心,他文质彬彬,待人接物谦和有礼。
尽管知道一切事实,沈星还是忍不住偷偷跟在他身后,青一心很快发现了他,他当时不知道自己是御兽宗的人,还摸着他的头,让弟子送他回去。
沈星回去后被祖父知晓了他做的事,祖父很生气,他大声质问:“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你配做她的儿子吗?!”
沈星大梦方醒,他没忘记,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其实是一个狠辣的负心人。
祖父无情地告诉他,如果被青一心看出自己跟他有相似之处,青一心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祖父只想让他好好平安长大,沈星再没去过仙盟大会。
他看见祖父失望的眼神,心里无比悔恨,他不该对青一心有一丝奢望。母亲病死,祖父撑着年迈的身体维持着御兽宗,所有都因青一心而起。
沈星恨上了青一心。
他有时会想,青一心为何如此擅长伪装,只要他想,他可以骗过所有人。
从那时起,沈星便学着他的方式伪装自己,不过他内心知道,他俩绝不可能是一路人。
蜡烛流淌到桌上,滴到少年手背上,他感知到痛,抬起了头。
房间内空无一人,他忘记逢玉已经离开。
来时他向祖父坦白自己是来找逢玉,祖父很高兴,祖父说自己年时已高,他成年了可以考虑终身大事,这样好放心把御兽宗交给他。
沈星没有反驳祖父的话,他想为御兽宗报仇也是他此生必做的一件事。
月凉风寒,寒鸦叫声如同怨人幽咽,孤寂萧瑟。
白影在街上一闪而过,逢玉回到了房间。
她走时没点灯,回来也是漆黑一片。
她摸索着朝床边走去,只见床边端坐着黑乎乎的人影,她心口一滞,停住脚步。
对方的脸看不清,他衣袍搭在床边从朦胧的月光下闪着竹纹。
“......东宫洺?”她试探着喊。
他轻轻地应了声。
逢玉觉得有些棘手,她去桌上点燃了蜡烛。
转头就对上东宫洺沉沉的双眼:“去找沈星了?”
虽是问话的语气,逢玉觉得他只是想听自己亲口承认。
她点头,供认不讳。
东宫洺望着逢玉,她刚从外面赶回来,发丝被风吹到凌乱,双颊因寒夜微红。
他低笑一声,站起来朝逢玉一步步走来,每抬一步他脚下都好似有石头坠着。
他停在逢玉面前,唇角弯着,可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愉快。
东宫洺垂着眼睛问:“有什么必须见他的理由?”
逢玉保持距离看着他,东宫洺没带剑。
她渐渐心定,直白地说:“我不能告诉你。”
无论她说真话还是扯谎,东宫洺都不会轻易信她,好在他知道自己半夜出门是去见沈星,而不是祝婴。
东宫洺自嘲:“你与他走得这样近了。”
他记得自己明明提醒过逢玉,有关沈星的异常,看她的表现根本没有在意。
或者说,逢玉不信任他,至少自己对比沈星,她更信任沈星。
东宫洺近乎堵到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良久,东宫洺才抬眸看她,“你我相识数年,比不上你与他认识数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逢玉微蹙起眉,望着对方泛红的眼眶,她迟钝地后知后觉。
“没有。”
她对东宫洺对视上,又重复了一遍。
那些事对她来说过于遥远,是上辈子的事,她如今时间不多,不想再把心思都浪费在这些上面。
听到逢玉的否认,东宫洺脸色并没有好上多少。
他说不清此时的感受,他想让逢玉远离沈星,哪怕是她选择旁人也好。
可他阻止不了逢玉和沈星接近,才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俩的关系已是别人无法企及的程度。
他淡淡一笑,转身朝房门走去。
“你......”
逢玉欲言又止。
门被打开,风顿时大了起来,衣袍哗哗作响,他低垂着眼走到廊上。
逢玉的眼神追随着他,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东宫洺侧头瞥了她一眼,他的眼尾红着,眼神尽是茫然,看得让人揪心。
他此时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好似下一瞬就会崩开,支离破碎。
逢玉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他扯唇笑笑:“等你愿意交托信任时,再来用这种口吻关心别人吧。”
逢玉要说出口的话被噎住。
隔壁房门被关上,逢玉望着空荡荡的走廊眨眨眼睛。
她皱着眉将门踢上,躺到床上睡意全无,不禁仔细分析东宫洺最后一句话。
他的意思是自己不相信他,所以他对自己的关心不领情?
难道不是他先来监视自己的!
逢玉翻了个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真的怀疑自己,以东宫洺的性格也没必要演这出戏,难不成是她冤枉了他?!
逢玉猛地坐起来,一口气跑出房间拍隔壁的门。
她拍了几下,听到某间房客人的骂声,便把手劲收了收。
逢玉疑惑地推了下门,门开了,她走进去看,空无一人。
她呆愣地站了许久,又返回房间。
第二日上午,沈星敲响了她的房门。
“东宫师兄为什么连夜走了?”
沈星走进来,奇怪地问。
昨夜要睡时鹦鹉带来消息,东宫洺离开客栈,不会再回来了。
逢玉语气平淡地说了声“不知道”。
沈星轻松地说:“他走了也好,我们不用怕被他发现,我已经搬到你隔壁住了。”
逢玉瞥他,沈星动作倒是快。
东宫洺走了确实方便。
逢玉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明媚,风却卷着寒气袭遍全身,她打了一个颤,才发觉自己双手都是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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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