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烧着黄土,泛起滚滚热浪。
丹州外十里的官道上,虽是绿意成荫,还是抵不住浓浓热意。
十几人前后护着一辆盖着桐油布的马车疾驰而来。
在如此艳阳下穿着一身玄色黑衣,恐怕比那明晃晃晒在路边无遮挡的枯草也好不到哪去,就算不热得晕头转向,也得捂出一身痱子。
若是细看,定会惊讶,别说痱子,奔驰许久,额头上也只能见微微薄汗,豆大的汗珠一颗不见。
为首男子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仿佛这夏日烈阳对于他来说如同寒冬暖阳般。
洛觞手中标着“主”字的半联银蝉单上的交货地点,写的是“丹州外十里官道”,他们一路向北而来,估摸着路程也该差不多到了。
看来这座茶棚便是下单人让他们最后交单的地点。
他抬手示意,招呼众人到路边茶棚休息,众人得令,利落地下马,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般,几人守货,几人休息,一盏茶后,双方交换。
茶棚在丹州官道的一处交叉口处,搭的不算简陋,几寸粗的木桩围出一大片空地,棚顶有茅草和油布遮挡,两边也有粗布围着,既挡风又遮蔽风雨,里面桌椅摆放的也算整齐,若是建在城内,俨然一个聊天休憩的大茶馆。
虽说是茶棚,里面也提供着简单面条粗粮饼子之类的吃食,面条汤食,可在这直接吃,粗粮饼子之类的干粮可以让匆忙赶路的人带上,生意经倒是考虑的很周全。
洛觞带着几人进门后径直坐在茶棚门口左侧角桌,要了两壶凉茶,慢悠悠地喝起来。
正近晌午,里面成群搭伙的坐着赶路人,有跑江湖的,有途中商人,有旅客,还有......看不出。
有些人,面相看着也不是那么和善。
江湖中,恩怨情仇多的是,各色人也随处可见。面相和不和善,皮相俊不俊美都是无关紧要,也没有哪个江湖老手单凭面相就能直接断人的。
不过,都是江湖人,遇见同行莫名就会有种惺惺相惜的错觉,就像逃犯看见另一个逃犯的,身上那种狗鼻子的灵敏瞬间便发挥了作用,一点不差。
有的人则不同,不用嗅,远远扫一眼,就能瞥见身上带着的那股子藏都藏不住的官家气。
洛觞江湖闯了几年,人虽看的不多,不过桌对面那几个人小动作太多,尤其是那个左脸有条刀疤的,眼睛盯得太狠,面前的茶已经许久未动,也没有要离开的架势。
在这官道茶棚内,不是停脚休息,就是跟他们一样,在等人。
这几位,像是在等人,却满脸的凶煞气,好像除了等着杀人外,洛觞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又或者,他们就是每人都长着厉气外露的模样,毕竟,官家人狠厉的也不少。
盘奇走进来坐在洛觞旁边,咕咚咕咚灌了两杯茶,扫了棚内一眼,掩嘴低声问:“洛哥,不会有人冲那来的吧?”
盘奇是赤蛇堂弟子,自洛觞入了赤蛇堂,便一直前脚踩后脚的跟着他,后来洛觞任堂主后,便一直跟着洛觞出任务,也算是“形影不离”了。
其实他只比洛觞小两个月,私下却总是“洛哥,洛哥”的叫,当然,在外人面前还是称“洛堂主”的。
不过洛觞对这些都不在意,记得之前其他堂有人问他,“如果不想唤你洛堂主,还可以唤什么称谓?”
他淡淡回了个“都行”。
那人无奈吐槽,“洛都行?这个称呼也太难听了,你想要,我都喊不出口。”
洛觞听到盘奇这样问,不觉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盘奇口中的“那”是指什么东西。
他端起茶喝一口,道:“不像,我们到此也有一段时间了,要动手也早该动手了。”
茶棚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洛觞他们没有要走的征兆,对面那几人也没有要走的征兆。
突然,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两方人眼中都闪过一抹亮光,不知,奔来的马蹄到底是哪方久盼而来的客人。
片刻后,马蹄停在茶棚外,溅起一阵黄土烟尘。
茶棚正面没有遮挡,不知是不是洛觞这种身材修长的俊秀公子搁茶棚里太过显眼,马上为首男子一眼就看见了他,当然......不止如此。
闯荡江湖多年,练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领的马擎天刹停马蹄,左侧扫一眼,看见了十分眼熟的盖着桐油布的马车,继而看见了守在马车身边的守卫,阳光下耀眼的银蝉,实在很难不让他注意到这些人的身份。
然后右侧扫一眼,在本不是很多人的茶棚里找到身穿同样服饰的人,当然也并不是难事。
马擎天侧身下马,招呼随从原地等候,提箱快步来到洛觞桌前坐下,抱拳行礼,而后掏出怀中那半阙银蝉单递到洛觞面前。
洛觞从怀中掏出另外半联,两相核对,完整无误,随后他又将完整的银蝉单推向马擎天,也确认无误。
洛觞从怀中掏出一枚拇指粗的红印,印在银蝉单的交痕处,淡淡开口:“可以了。”
马擎天将桌上的小木箱轻轻往洛觞面前推了一掌距离,是本次银蝉单任务的剩余报价。
身边盘奇得了命令,打开箱子检查完毕,合上木箱,轻放到桌上。
洛觞了然,点了下头,盘奇得令,起身走出茶棚,招呼守卫的赤蛇堂弟子交货,马擎天这边也冲随来的镖师招了招手,示意收货。
三下五除二,镖师已查收了货,接了马车,准备就绪。
马擎天看着外面,满意地点点头,重重呼出一口气,这些天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是平安入了胸腔内。
若是暗镖少了货,莫说是赔钱,就是四海镖局的声名在江湖上也会大打折扣,主要是他还不知道这批货是谁截的,更打四海镖局的脸。
马擎天转头笑道:“不知尊驾姓名。”
洛觞点头回他,“洛觞。”
马擎天随即感谢,“原是洛堂主,失敬失敬。”客气完,又问道:“沈楼主可还好?”
洛觞应道:“还好。”
他余光瞟到后面依旧端坐的人,继而提醒马擎天:“马总镖头还是尽快带货离去吧,也好早点交镖。”
洛觞给马擎天敲了个警钟,马擎天自然也是知道,他客气了两句,什么“再次感谢,请帮忙给沈楼主带好”之类的,便带人扬长而去。
对面那些人依旧无动于衷,看来和他们此行没有关系。
赤蛇堂的人此刻已经全部坐进茶棚内,盘奇让掌柜给每人下了一碗面,如今交了单,众人才敢放下心,大快朵颐起来。
洛觞道:“到了邓州,我们分道,你们先回去,我转道去洛阳。”
盘奇低头吃着面,点着头,然后莫名嘿嘿笑了。
洛觞觉得他又犯神经病了,桌下踢了他一下:“笑什么,听见没有,把银蝉单交回楼里。”
盘奇一边点着头,一边将银蝉单默默塞到怀里,然后盯着洛觞,眼角漫上一层嬉笑:“洛哥,钟堂主不是在洛阳帮楼主吗?”
洛觞桌下的脚又踢了他一下,这下明显感觉用力很多:“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赶紧走。”
盘奇摇摇头,低头囫囵吞了起来。
他知道这位雷点在哪,却还是不知死活的踩上去,莫非盘奇喜欢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其他同行兄弟属实不懂。
烈日已经逐渐偏西,洛觞睨着那伙人,依旧没动作,不去在意其他,众人收拾好后翻身上马,奔南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