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初篁面前整整齐齐摆了十五个瓶子。
初篁拿出一个在手里把玩,对卫询道:“去查,这几个地方近年来都发生过些什么,事无巨细,我都要。”
卫询暂缓了手里的工作,优先把真君的吩咐安排下去了。
感谢二圣,为他腾出来不少人手。
也感谢岚家,因为他们,卫询成立羲和堂以来,没少挖这方面的消息,不至于措手不及。
最后的最后,堆在初篁案前的记录,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初篁有点想念浩劫前的记录方法了。
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眨眼之间,初篁就阅读完了这数目庞大的记录。
但过了半盏茶时间,他才筛出来几条疑似有用的。
这些妖怪可真能藏。
然后呢?
敲着桌子,初篁梳理着杂乱的思绪。
直接杀上门去?
可这也是一小部分,并不能解决根源性的问题。
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决策者,得想办法把他骗出来。
想了又想,初篁又觉得布太星了。
这场持续了五千年甚至更久的阴谋,时至今日,他才得以窥见它的一部分。
谁也说不准,它真正开始于什么时候。
以玄和子的身份地位,无视他的警示,不管不顾对阿罗耶进行围堵截杀是没道理的。
以幽月宗和神缈宗的底蕴,藏书阁内无一字有关阿罗耶的记录,也是没有道理的。
况且,初篁一直不太明白,是谁开启了宗门里的护山大阵。
若是他们自己,为何又全部殒命其中?若不是,什么杀手这么好心?
登天榜一百二十门……
初篁攥紧了拳头。
一百二十门,哪怕门中主力都被集中在阿罗耶战场,也定然有大能坐阵后方,怎么就在一夕之间被人屠了个干净?撇开实力不谈,就是将这些个宗门全部走上一遍也得花上一两天时间。
初篁对修真界有所了解后,曾经想到过这个问题,也去这些地方看过。没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大多数是一击致命……
五千年前已是这样的强者,现在又是什么样呢?
很快,他又想到,玄和子收他,是因为他是浩劫的变数,这点妖怪们不知道吗?
早先几年,自己并未入道,要抹去他这个不确定因素,岂不是易如反掌?可是为什么他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
初篁想不通,就有龙遭殃。
东渐的记忆已恢复到他们成婚以后了,龙君正哄着人进行一些亲密活动,正在东渐要松口的当头,被天外飞来的传讯打断了。
龙君想打人。
东渐笑得开心,催促他先回信。
于是,初篁收到了一封语气极其冷漠,冷漠之下又满是愤怒的回信。
“如果不是鲨你要遭天谴,你早就死在我手上了。”
初篁这才回忆起来,阿罗耶原来还有个吊炸天的设定来着。
但……
初篁忍着痛苦,尽可能详细地回忆了一番当天发生的事,最后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情况确实更像天威。
人力很难达到那样的境界,而且,精准地绕开了他这个共生者。
如此说来,主谋中势必有人对阿罗耶一族有所了解。
于是,饱受挫折的龙君当天又收到了第二封来信。
信上委婉地询问了龙君是否还认识与他年龄相仿的大妖。
“我也很好奇,龙君大人有别的朋友吗?”
东渐散着发,只着了里衣,同龙君一道坐在床上,窝在龙君怀里。
暴跳如雷的龙君立马安静了,温柔地抚着怀中人的头发,耐心地答道:“我没有朋友。”
东渐转过头来看他。“那个小黑也不是吗?”
龙君想起来这么个蛇,叹了口气。
“他是上一任阿罗耶。”
“这么厉害的吗?”
龙君冷笑一声,道:“确实厉害。他睁眼借了我的形,我于他有恩,借此机会得悟大道。原是一笔两清的买卖,谁知道他日日追着我喊哥哥,又收不住他那厉害的天赋,我差点就被吸干灵力变回草蛇了,白白耽误我二百年修为!”
每每想到,龙君都忍不住磨一磨牙。
阿罗耶一族,着实可恨。
东渐从龙君怀里起来,转过身子,与龙君相对而坐,伸手拉开他两颊的软肉。
“我倒是觉得很好,若没有这二百年,不知还能不能与龙君大人相遇呢。”
龙君将他重新揽入怀抱,并不多言。
可我也会想,若是多出那二百年,我当年是否就能赶回来了。
一人一龙温存了一会儿,东渐轻轻推推他,道:“还是给人家回个信吧。”
龙君蹭蹭他的发顶,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初篁知道了,龙君是条宅龙,没得朋友。
“但上一任阿罗耶飞升已是两万年前的事了。”
龙君最后这一句提点,无非是在说,若有这么一个妖怪对阿罗耶一族有所了解,势必是只狡猾的老妖怪了。
初篁拍拍自己的脸,苦中作乐地想到,我果然还是个孩子。
迹雪近来发现,师父好像特别喜欢牵他的手。
比如此刻。
迹雪想了想,等初篁这一茬的呆发完,拿出了他放置已久的同命契。
他只是将契约摊开在初篁面前,并不出声。
初篁看看命契,又看看他,视线在二者之间反复横跳。
最终,他将手指伸进迹雪的嘴巴,命令道:“咬一下。”
迹雪不明所以,用门牙轻轻咬住,舌尖抵着指尖小幅度地舔舐。
初篁用空着的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你挠痒痒呢?咬出血!懂?”
迹雪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初篁也想自己来的,可他这具身体太强悍了,血流出来之前就会被修复,只能靠这个狗崽子和本体之间那该死的联系。
终于,指间破了个口,渗出来点点血丝,丝连成网,最后成了一滴血。
初篁抓紧时间,以血为墨,在原来的契约上改了些什么,又等了一会儿,甚至上手挤了许久,才攒够了签名的血。
“就你会磨折人。”
初篁气不过,又给了迹雪两下。
迹雪只盯着契傻乎乎地笑。
契成,竹简迅速消失在空中。
初篁挠挠头,不明所以地说道:“这就没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迹雪一低头,再抬起时,眼中深意已被掩藏,好像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
他抬手,摸摸初篁的脑袋,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像个大型挂件。
“师父,我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