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同行,东渐置办了路上需要的干粮和用品,迹雪出门转了转,约摸是去补充凤竹的零食储备,晋窅然呆在客栈里,最后一同用过午饭,启程往中州去了。
料想那势力已然摸清了他们的行动轨迹,这一路上必定不会过于太平,东渐倒是好好准备了许多丹药符箓,他还没忘记自己本质还是个普通人,不能同怪物相比的,晋窅然大家族出身,财大气粗,也不需要他操心。
万万没想到前脚出城,后脚就遭遇了追杀。
东渐也没想到迹雪已经成长到如此恐怖的境界了。
一剑,断人兵刃,一剑,断其经脉。
一群人不大一会儿就被解决掉了,无一不是服毒自尽。
相比之下,晋窅然更震惊一些。
她带出门的人不能说是新一辈的佼佼者,也算得上是中坚力量,昨日遇上那些杀手,也没能撑过多久,拼死换了他们三四条命,可如今迹雪一人一剑就将对面扫了个干净,实力不可小觑,能拉拢最好,起码不能交恶。
在大家族长大,晋窅然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今日来刺杀的人显然比昨天的更有谋划,也更强。
东渐细细看了这场摧枯拉朽般的暗杀,学习经验的同时,也对暗杀势力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武器是统一制式,材料用的赤砂铁,大路货,整个大陆都有出产,是以迹雪找弱点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他对这些东西总是最熟悉的。
唯一的线索就是武器本身了。
浩劫前,暗器普遍被认为是“不入流”的玩意儿,浩劫后流传下来的更少,如此大规模地制造暗器而未透露半点风声,或许这势力本身就在做兵器生意,行事如此遮掩,倒是可以大胆往“名门正派”身上猜。
东渐能想到的,晋窅然自然也想到了,不过她出发点就错了,便只能想到一层。回头见东渐诡异又猥琐的笑容,不自然地往迹雪身边靠,下定决心远离此人,抱紧大腿。
“晋姑娘,在下昨日观诸位佩剑煞是好看,不知在何处购得?”晋家子弟众多,闯出一番名头之前,兵器想必是批发的,问清来处,便是一条线索。
呵,这无耻之徒果然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这就利用上了。
看了看迹雪,晋窅然决定卖他这个人情,“家中一应器物,都是从戚家订购的。”顿了顿,索性卖得多一点,“中州岚家,伍家,问剑门也做这些生意,公子若是有时间,大可以多比较一番。”
得了想要的消息,东渐难得对她露了个好脸,“多谢姑娘指点。”
晋窅然敷衍地回了一声不客气,匆匆跟上迹雪往前去了。
东渐心不在焉地跟着,在心中一一排查这几个势力。
戚家以炼器起家,浩劫后叫得出名的法器几乎都出自戚家人之手,他们家的造物,即便是批发,也是高级批发,赤砂铁这样的次货应当不是他们家产的。
岚家什么生意都沾一些,是以人脉十分广,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兵器生意。
伍家印象中没什么没什么印象,要么是没什么名头的小家族,要么是《世家录》修订后的新兴势力。
问剑门是一群剑修,确实穷,倒是只产剑。
思前想后,东渐心中疑虑非但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甚。
接下来的几天,一行人又陆续迎来了几波追杀,一波比一波强劲,迹雪也越来越强。幕后之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来只是实力平平的骚扰。
隐隐之间,东渐明白了什么。
奔走将近一个月,终于到了庆云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个大城了。
越接近城门,心中越发不安,最后东渐提出了自己先行入城查探,让迹雪在城外等着他,迹雪应了。
换了身衣裳,套上大陆通用的斗篷伪装,惯例找到茶摊酒肆,不动声色稳坐一下午,心却似入了油锅般煎熬。
回龙城的流言已然传成了“黑衣人确是东岭双魔的师弟,手中黑剑是个不得了的宝贝,斩万物只消一剑,心思歹毒得很,杀人从不给人痛快,断了人经脉再慢慢折磨,身上还揣着他师兄给的灵丹妙药,活死人肉白骨,一路从回龙城杀出来,半点伤都没受呢……”
其中推波助澜之人,不言而喻。
茶余饭后的谈资终于变成了杀人的利剑。
杀人夺宝,在这个世界再正常不过了,东岭双魔的师弟,师出有名。
日后迹雪变得更强,也只会使人更加笃信谣言,吸引来更多的强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或许幕后人不花一兵一卒,就解决掉了迹雪这个“大麻烦”。
心中惴惴,想快些去找迹雪商议对策,又怕太过慌张的模样引起旁人注意,最终花了些时间强自镇定,缓步走向城外。
回到暂别的地方,却空无一人,东渐大惊,心脏骤停,六神无主地在周围找了一圈,终于在一片鬼木林前听到了凤竹隐隐约约的笑声。
鬼木,树皮花纹常形似鬼脸,因此得名,果子倒是常见的水果。
大惊之后又大喜,现下里正是大怒。
我再脆弱一点就该当场去世了,东渐想,有些委屈。
走进鬼木林,东渐看到的就是正笑得开心的凤竹窝在迹雪怀里,对一张张鬼脸品头论足,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鬼木果,晋窅然端着笑脸,落后一步。
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一家三口逛公园,落在东渐眼里倒像是溺爱孩子的老父亲总裁带着秘书逛公园,他这个助理刚收拾完总裁的烂摊子姗姗来迟。
耐心地等凤竹逛完了,东渐才将探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分析说与众人,末了望向晋窅然,“晋姑娘在外许久,家中定然忧心,可有人来寻?”
世家大族,不出意外最后还得对上,赶紧把这糟心玩意儿丢掉。
晋窅然自然明白他未尽之意,却只当是他烦了她惹来的追杀。
事实上,立贤不立长的规矩摆在那里,她这个家主嫡亲长女的分量也不过如此,她带出来的所有人,便是她对于家族的价值,再多就没有了,不可能做赔本买卖,盼着她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接她回家。
暗中大骂,又不想暴露自己的窘境,只得编一个由头糊弄过去,“说来惭愧,此番出行原就是小女子任性之举,家中长辈尚蒙在鼓中……”言下之意就是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失踪出事了。
于是暗中大骂的人换成了东渐,带着这么多人出门家里人还能不知道?世家大族谁还没个命灯?就算出门真没人知道,死了人还能没人知道吗?臭不要脸的是赖定他们了,呸!
“传信符也没了么?”大家族这种小玩意儿会没有?
“原是在我同伴身上……”丢人就丢人,比丢命好。
“无碍,索性也不值钱,我这还……”有灵石。东渐话未说完,就被凤竹打断了。
“姐姐,你怎么不难过呀,那天死了好多人,血流了那么远,我可吓坏了呢。”说着还往迹雪怀里缩了缩。迹雪顺着脊背抚了几回,撸猫似的,东渐竟然在那张脸上看出些愉悦。
晋窅然强撑起的笑脸险些崩塌了。死几个下人,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大家族,最是爱惜羽毛,如若因此事传出些不大好的名声……
“修仙之人,可不是要断情绝爱么……”说着便哽咽起来,双眼覆上一层水光,好似这段日子都是强颜欢笑,此刻才是真情流露。
“跟着罢。”迹雪一锤定音,终究是结束了这一小争执。
东渐原是想提一提,问问迹雪能不能换别的剑,不那么显眼,然而晋窅然没撵成,此时再提徒生是非。
迹雪剑铸了不少,他师父也折了不少,留下来的定然都是好剑,他不自知,落到旁人眼里少不得眼红,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个不知名的敌人。
于是东渐决定让他换换衣服,好歹不要做个“黑衣人”。
然而提议惨遭腰斩。“为什么?!”东渐惊叫起来。
“师父说,我这样穿好看。”
于是东渐知道这事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