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水得此一剑,感悟良多,左右名次也定下了,便不再继续,行了礼下去了。
这一剑的功夫,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问剑门弟子这会儿全蔫儿了,被看热闹的人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
原来喊“臭剑修”的是个女医修,年前出诊的时候在路边捡了个重伤的剑修,秉着“医者仁心”的原则勤勤恳恳救治了几个月。
刚捡回去时,剑修受伤极重,昏迷不醒,身上没一块好肉。为了防止伤口恶化,每隔两个时辰就需得换一次药。治疗期间,医修衣不解带,日日只能就着剑修床头的矮柜小憩片刻,不敢有丝毫松懈。
然朝夕相处,难免生出些超越医患关系的感情。
剑修生得不错,医修看着看着就有些迷了心神,想着救命之恩,总是个好的开头。
万万没想到剑修醒转后,还装了几日,趁着她外出行医时跑了,走之前还毁了她半亩药田。
那都是她细心照料,好不容易才越了冬的药材。
叶若水听了前因后果,也不避讳谁,转头向大师兄的徒弟问道:“近日门中有谁是带伤回来的?”
被问到的弟子一脸菜色,他辈分小,不能不答,只能小声道:“回小师叔,是六师叔。”
六师叔,就是她那个叫上善的师兄。
上善只比她早一天入门,只不过那时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稚儿,而他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听上面的几个师兄说,上善家里原本是富商,家里就一根独苗,本是该继承家业的。但他被宠得过了头,向来行事乖张,竟然瞒着家里人一路找上了最穷的修真门派,死乞白赖地做了个掌门弟子,还改了自己个原来的名字,同新入门的小师妹一起凑了个“上善若水”。
门主在剑修里是个难得的好脾气人,或许也是因此,剑道修为才一直不高。他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捡孩子养,大半个问剑门都是他养大的孩子,是以在门中极受尊重。
但老好人是管不住皮猴子的。
叶丰早年与问剑门断了关系,无非是担心自己的作为连累了师门,但他与门主的深厚感情并非是作伪,故而暗中时有来往。
于是叶丰常常会为师兄“排忧解难”。
上善就这样在一次次的毒打中越挫越勇,最后成了这一辈第二强的弟子。
天分一事,实在强求不得。
叶若水只是被抱着看他挨打,就成为了这一辈的最强。
叶若水同上善青梅竹马,自然了解他的为人,知道这医修所言非虚,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道:“姑娘叫什么?家住何处?若水这就回宗门带师兄上门请罪。”
周围的弟子听了,皆是一脸不忍。
自叶丰归隐,几年才到一次宗门,给了上善充足的发挥空间,搅得宗门上下不得安宁,直到叶若水接过了管教上善的重任。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师妹,一柄竹剑将上善揍了个鼻青脸肿。
一顿揍通常能换来几天的好日子,然后等到他养好了伤,能抛头露面了,又再出来兴风作浪。
那医修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半天没回过神来。
叶若水没得到答案,但见师门弟子皆在此处,想到她一去一回不过一个时辰,便抱剑拱手算作道别,转身上了剑,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她这是……”医修瞪着眼睛,讷讷开口。
先前被叫住回答的问题的小弟子端着同样的表情,问道:“六师叔身上的伤还没好,小师叔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他们之中一个较为年长的弟子这会儿才回过味来,避开周围的耳目,问那医修,道:“姑娘可知六师叔是为何所伤?”
这个师叔虽然没什么威信,也不要脸,但唯有实力是经了门中上下认可的,他也不至于没眼力到去惹不该惹的人……
最怕的就是这背后有什么势力牵扯,问剑门虽是个正经的门派,但向来没什么话语权。
“是刀伤,应该是短刀一类。”作为医者,医修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小弟子抖了抖,拉拉师兄的袖子,用蚊子大的声音问道:“会不会是荀……”他下意识在人群中找荀梓榆的身影,猝不及防与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对视,顿时哑了声。
年长的弟子也注意到了,当即正色道:“还是等师叔回来再议罢。”
耽搁了这一会儿的时间,台上又比过了十几轮,正巧去了一半的选手。
卫询突然宣布中场休息。
“真君可是担心迹兄弟的状态?”
初篁往迹雪没有表情的脸上扫了一眼,摇头否认,“只是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卫询的注意力都在赛场上,并未注意到问剑门那边的小争执,这会儿正是一头雾水,又听初篁道:“什么时候问剑门那小妮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开始下半场。”
卫询这才发现已不见了叶若水的踪影。
不愧是真君,神识竟如此强大,能留意到这种小事。
他恭恭敬敬地应下来,告了退,这才去安排迹雪那边的事宜。
为了比赛表面上的公平,迹雪只能待在场中休息,不能同旁人有密切接触。
卫询清楚地看到,听闻此事的迹雪,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整个人散发出万年冰一般的森寒气息。
他不死心地往看台上望,只看到一个闭目养神的身影。
盯了一会儿,最后失望地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在原地休整。
看台上的初篁闭着眼,单手支着头,借着哈欠的掩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选手们的寂静是看客们的狂欢。
商人们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开出了各种各样的盘,感兴趣的人在这其中游走,挑选,下注。又有售卖吃食音频的小贩高声叫卖,引得嘴馋的幼童撒泼耍赖。
擂台上的迹雪动了动耳朵,挥出一道剑气落在卫询身旁,示意他过来。
卫询走上前,听着他细心得令人发指的交待,僵着脸一桩一件地应下来。
不多时,初篁手边的矮几上就堆满了不重样的小吃食。
卫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想要解释一番,避免抢了迹雪的功劳,被初篁制止了。
转念一想,连叶若水离场这样的小事都瞒不过真君,遑论是迹雪嘱咐他这件事,恐怕连原话都一字不落地到了真君耳朵里。明白是自己多此一举,卫询沉默着行礼告了退,继续去做自己的事,顺便把那三个不知道野到哪去的人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