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窅然终于从这个关键信息中猜测出迹雪他们的目的,虽然并不清楚前因,但对他们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烦请转告我父亲,最迟明日到此,窅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上报。”
她正视着戚五,话音缓慢而坚定,力求让他听清楚每一个字,“非常”二字还加了重音。
戚五的心咯噔一跳,也意识到了什么。
铸剑师,引风雷,流言,剑疯子……线索串联起来,真相虽说难以置信,但在情理之中。
他当即拿出法器同家里联系,甚至没想过要顾忌晋窅然。
一般来说,修真界传讯多用传讯符,传讯符可分三品,哪怕是最顶级的传讯符,在距离和安全性上,仍然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的限制。但戚家自行研制的法器不同,只要双方手中有法器,会使用,不管多远也能进行传讯。而这项技术只留存于戚家,配备法器的只有戚家的核心成员,落到他人手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启动法器需要念一篇非常长的咒语,而真正起作用的只有其中一两句,戚家子弟每次都会自行改动一些,是以在外人眼中,要截取通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当天傍晚,晋家主便悄然现身岚溪客栈某客房中。
“父亲。”晋窅然半跪下来行礼。
座上的人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起来了。
“父亲此前可听说了黑衣剑客的传闻。”
“你是说……”晋淮生语调沉沉,很有一番威严。
晋窅然暗中捏紧衣袖,克制住自己的不安。
以利益为纽带维系的家族,多半是没什么亲情可言的,比起女儿,晋窅然大多数时候更像一个下属。
优秀的领导者总是杀伐果决的。晋淮生是个优秀的效忠对象,但这更令晋窅然对他感到畏惧。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种情况都不会好转。
“是,引风雷出自此人之手。”
晋淮生不答,晋窅然不知他究竟是何态度,又恐他误会将他火急火燎地叫来,只为了这一件小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展现自己的价值。
“剑疯子出现,是他们有意为之。除此之外,那人身上或许有能驱逐妖兽的宝物。”
“你说,剑疯子出现,是他们有意的?”晋淮生似乎对这件事有些兴趣。
晋窅然立马道:“是,剑疯子因流言现世,女儿查到流言最初就是从悯思城传出的,而他们与卫询关系极好。”话音刚落,她就想到,自己随便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晋淮生定然更清楚,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依窅然对他的了解,此番引来剑疯子,当是约战。”
她不敢说“这是个机会”这样的话,她能想到的,晋淮生一定也能想到,但他未必是同样的打算,她若是说了,未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晋淮生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何事,又或是什么都没想。
片刻后,他道:“那依你之见,他可有与之一战的实力?”
晋窅然不知,她不懂剑,也不了解剑疯子的实力。“窅然自庆云城与他同行至今,未尝败绩,他也并非是鲁莽之人。”
“你既然知道他有胜算,没有万全之策,为何还将我叫来此处。”
晋窅然心如擂鼓,握紧拳头,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他有软肋,可以此为胁。”
“成算几何?”
“窅然定不辱命。”她跪下来,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晋淮生漠然应允,掩了身形,去布置人手。
待他走后,晋窅然就着跪姿,跌坐在地上,笔挺的脊背弯曲下来,冷汗后知后觉地决堤而出。
其实不管有没有晋窅然提的软肋,晋淮生都是准备出手的。
他来此之前,伍家曾邀他喝茶,一同受邀的,还有几个家主。
然后得到了黑衣剑客身上有大还丹这个消息。
也是当时卫询疏忽,只当迹雪他们是来探病,忘记将下人遣得干净一些,也未关上房门,于是迹雪拿出药的一幕,到卫询大好的情形,都被伍家探子看了去。
本命法器被毁有多严重,有些年纪的都知道,除非是大还丹这样的神药,否则卫询不会好得这样快,也不会有现在的风光。
一个家族有一颗大还丹已是难得,可迹雪有一瓶。
按理说,有这等好事,伍家没道理不自己独占,坏就坏在迹雪于卫询,虽有断剑之仇,亦有再造之恩,谁也不知道这个行事乖张的卫老二会不会闹什么幺蛾子。且伍家虽调查过有关迹雪的流言,虽然知道他与双魔无甚关系,但他手中大还丹的来源还是个迷。于是一番斟酌,伍家选择将这件事告与晋、戚两家在内的几大家族,虽然到手的利益少了,但风险也分担出去了。
如今知道迹雪就是铸引风雷之人,那他对于卫二的重要性,需得重新评估,安排的人手也需再衡量一番。
至于这件事是否告诉戚家……晋淮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次日,晴了几日的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街上行人撑着各式各样的油纸伞,步履匆匆。
迹雪和凤竹乐此不疲地玩着投喂游戏,东渐靠在窗边看纸伞上的画。
卫询急急冲进客栈,伞也未带一把,用灵力将身上烘干,将一团皱巴巴的纸举到迹雪眼前。
“剑疯子的战书,一发现我就给你送过来了。”
纸是油纸,遍是油渍,还散发出一股烧鸡的香味。
纸上刻着的字龙飞凤舞,东渐皱着眉头努力分辨了一盏茶时间,最后放弃了。
“明日未时,眺海崖。”卫询指着字念给他听。
“跳海崖?专程跳海使的?”东渐笑道。
“非也非也。”卫询摇头,解释道:“眺海崖是城外一处平地。”
“那为何又唤作此名?”东渐很是好奇,悯思城在内陆,距内海亦有一段距离,跳的是哪门子的海。
“悯思城原有个痴儿,日日吵着要看海,他父母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祖祖辈辈未曾离开过此地,家中清贫,便拾了些蓝色野花种子,在城外选了一处无主空地播撒,开花时候便带他去看,哄他说那是海。一来一去城中人都知道了这么个地方,戏称为眺海崖。”末了,和颜悦色地看向东渐,十分贴心地解释,“眺海崖之眺,乃是远眺的眺,非是跳跃之意。”
看着东渐的窘迫,大笑出声。
东渐敢怒不敢言,只能转移话题,“这字乃是刻出来的,这般功夫当真了得。”
卫询知他羞恼,也附和道:“确实,笔画均一而纸张不破,背面甚至不见刻痕,着实厉害。”
凤竹闻着烧鸡味,拍拍迹雪胳膊,皱着鼻子道:“字太丑了。”
……
二人无法反驳,甚至觉得他说得很对。
迹雪不作评价,乖乖起身去给凤竹买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