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他没看见传说中神通广大的阿罗耶本耶,只有一个小狗似的迹雪守在旁边,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块美味的肉。
初篁装模做样地咳了两声,示意迹雪给他倒杯水来,试图验明正身。
他十分怀疑这个迹雪是阿罗耶装的。
初篁支使了迹雪一整天,这才确定迹雪还是那个迹雪,没有变。
庆幸的同时,他又困惑不已。
怎么会没变呢?嘶——这个刺激还不够强烈?他可是豁出去半条命了。
想了又想,干脆不想。
初篁快乐地摆烂了。
他并不是个很会“爱”的人,出身环境也注定他不能得到几分“被爱”。玄和子陪伴他的那几年终究还是太过短暂,来不及教会他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的东西。
和迹雪在一起这件事,他也是毫无经验,跌跌撞撞地在尝试。而基于他的经验和背景,“迹雪爱他”这件事一旦得到确认,他的第一反应是思考如何去利用,而不是如何去回报这份爱意。
这也就是龙君所谓的,恃宠而骄。
迹雪的紧张和不安,剖析与自白,只是一遍遍地在增加初篁的资本,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地索取。
但是,谁又知道这一切,不是在阿罗耶的计划之中呢?
“卫询来过?”
初篁握着温热的茶杯,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是。”迹雪替他续上茶水,“天灾愈发多了。”
初篁不慌不忙地啜一口清亮的茶汤,回味一番余韵的甘甜,道:“你怎么看?”
“师父怎么看?”
迹雪将问题推回去。
“我坐着看。”初篁开始耍赖皮。
迹雪因着方才添茶,并未坐回去,便答道:“那徒儿自是站着看。”
初篁满头问号,这徒弟……要不不要了吧?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神魂开始融合的征兆,决意按兵不动,再看看。
“为师自有高见。长幼尊卑,你先说,我看看你说得对不对。”
“众生于我无意。”
迹雪说这话时,脸上是一贯的冷漠,初篁从这冷漠中,窥出半分神性。
“你这话说的,当真是跳出五行天地外,怎么还没原地飞升呢?”
“五行天地,唯你而已。”
坏了,这阿罗耶,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初篁刚跳出这个想法,迹雪便接道:“尊师重道,乃是美德。”
初篁绷不住了,他好想念以前那个单纯可爱的迹雪。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转性了呢?
“师父,怎么了?”
初篁看回去,发现迹雪又恢复了往日的木讷模样。
还好还好,间歇性发病。
初篁开心地将问题又问了一遍,正常版的迹雪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徒儿以为,应当先找到树妖踪迹。”
“正当如此。”
这其实没什么好想的,但主要是,初篁找不到落川,便只能寄希望于迹雪。
“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迹雪闭上眼睛,初篁察觉到四面八方的灵气都向他流去,缓缓的,如同林间的涓涓细流,又势如破竹,连他体内的灵力也止不住地往外冲。
虽只是一点点,然管中窥豹,初篁也亲眼见证了阿罗耶一族对灵的绝对控制。
顺嘴一提,于天地间逸散的称之为灵气,被修真者摄入体内则为灵力。灵力与灵气实则是同种物质的不同存在形式,二者统称为灵。
触手一般细微而繁多的灵带来了四面八方的讯息。
信息来源过于驳杂,内容自然也五花八门,迹雪第一次动用这能力,还不会筛选,是以看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初篁只能看到迹雪白皙的脸庞越来越红,不由得担心起来。
也不知道这躯壳能不能承受得住,要是坏了迹雪怎么办?还能有媒介和他交流吗?要是不能交流他可上哪找人打听落川的行踪啊?
看得出来初篁是真的很担心了。
又过一阵,许是见得多了,迹雪渐渐平复下来,加快了处理讯息的速度。
娟娟细流渐渐成了滔滔大河,气势之迅猛,已然惊动了南明城中的修真者。
而离得最近的卫询,已经找上门来了。
远远地就听到了木屐的声音,只是节奏未免有些快,主人似是在疾奔。
初篁懒得应对,主要是害怕打断迹雪,直接扬手抛出一把符纸,顷刻间立起了一座坚固的法阵,连同院子一起,与外界隔开。
卫询无知无觉,自然没有刹住车,一头装上了透明的结界,结界上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和鼻子,又探探结界,心里有了底,转而去打发找上门来的各方势力。
卫询走后,初篁起先还继续盯着迹雪,可过不了一会儿,就给自己看困了。无所事事,索性两眼一闭,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
视觉被迫关闭,灵觉反而活跃起来。
那些流动的灵,像千丝万缕的线,一条条的,逐渐在初篁的灵识里清晰起来。他甚至能循着它们的轨迹,追溯到起源。
一幕幕,一帧帧,仿佛近在眼前。
初篁快乐起来,像看电视似的,挑着自己喜欢的,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但有一点不好的是,当迹雪处理完这条讯息,灵丝就此斩断后,他的电视信号也会消失。
初始的几次,初篁还能安慰自己,正事要紧。但接连好几个节目都在正当精彩的时候被掐断,他就有点忍不了了,下狠手掐了迹雪一把,已经全然不顾这是不是会打断他。
幸运的是,迹雪对灵的把控愈发纯熟,并没有因此暂停,反而明白了初篁的意思,为他保留了那些他正在看的线。
于是初篁舒坦了,同时觉得自己这个道侣找得不亏。
他还能在绝迹山上宅五千年!
等到初篁意犹未尽地看完这一场家庭伦理剧,发现迹雪早已收工,又在盯着他看。
“看看看!我脸上有花吗一天天地盯着我看!”
迹雪于是垂下眼,瞬间又变回了乖乖仔。
见状,初篁得意得轻哼一声,问道:“找到了吗?”
迹雪点头。
“说话啊,你点头我能知道他在哪吗?”
迹雪又盯着他。
“不会是……在这吧?”
迹雪再点头。
呵,臭男人,坏我道心!
初篁心中骂骂咧咧,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因为他一时松懈,被敌人潜到眼皮子底下的事实。
“坏了,你之前那么大的动静,他不会跑了吧?”
迹雪摇摇头,声音嘶哑,道:“他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