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灯笼进入大厅时就已经惊动了困守的少女。云朝挣扎着起身,靠在紧挨栏杆的衣柜后。她手里握着偷偷藏起来的发簪,即便呼吸急促还是攥紧了手里的武器,随时准备给来人致命一击。
“姐姐别怕,是我。”
四十七轻轻喊着两人约定好的暗号。暖黄色的光源抬升靠近,她提起灯笼照亮了自己和谢昭衍的脸。
“大师兄!”云朝看见希望般低声叫道,她的音色里带了一点哭腔,几日里在黑暗中煎熬坍塌的心,此刻才真正落回了胸膛。
“嗯,我在,阿朝别怕。”谢昭衍将从四十七处得来的玉簪递给她,安抚似的回应道。
即便是书中女主,即便经历了刀山血海,可云朝依旧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再坚强的人也会因为难过和恐惧落泪,更何况如此逼近死亡的边缘。没有人会不想有依靠,只是大多数时候无人可依,无人可靠。
谢昭衍将玉簪轻轻放在她手中,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都在,你们不会有事,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嗯。”云朝眼角洇着泪重重点头,她不忘看向四十七道:“谢谢你,一定是你放的茶花才叫他们能找到我。”
“没事的,姐姐。我也希望你回家。”四十七笑了笑,她好像并不懂得帮助这些被困住的人意味着什么。
她的好心,她的善意都会变成一柄刺向她的剑。她帮助这些人,却有可能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谢昭衍欲言又止,还是没能说出那些残酷的真相。
萧轻白站在一旁没有加入这场感人的对话,他用术法晃了晃栏杆却无法撼动分毫,他想找出阵法的痕迹也没发现破绽。
谢昭衍瞧见他的动作也后退几步观摩阵法。
这间房子并不是没有阵法,这是一个大阵。谢昭衍顺着阁楼布局往下望,自入口处阵法自下而上朝两面铺开。大阵如同大厅里困住四十七号父亲的阵法一样,是对整个厅的阵法。如果想要救出云朝就要打破整个屋子的阵法。
云朝虽然看不懂阵法却能读懂谢昭衍微蹙的眉。
谢昭衍也并不废话而是直接说明了大阵的成因以及关窍。他示意云朝稍安勿躁,“倘若我们今日破阵,我们虽能带你走,却也是打草惊蛇。背后人若不想被各道围剿,一定会尽快转移。至于移不走的人,剩下的人,他们不一定会留活口。”
“无妨师兄。”云朝看了看提着灯摆弄的四十七还是选择同谢昭衍传音。
云朝将苍城的经历重新说了一方,尤其是那可疑的纨绔世家。李家在苍城虽不说是顶级,也算不上微末。嚣张跋扈的敖家公子倘若真心喜欢李依姑娘完全可以用更光明的手段,提亲求娶也是门当户对。
可是他们没有,却选择用下三滥的手段将人抓走,还弄出来一具不相干的尸体滥竽充数。
云朝和九畹分头行动,探查春风如意楼的九畹失联后,云朝很快就发现自己也被跟踪了。她果断救援,她简短的求救暗示说完后,似乎就被对方察觉。
他们的修为比云朝更高,至少在金丹期。那些人极有目标,在人声鼎沸的主街,悄无声息的带走了一位筑基修士。
云朝昏迷了,再次醒来时已经处于这个奇怪的地方了。
云朝想继续说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张了张嘴第一次没能发出声。
“不必说了,我大概刚才到了。”谢昭衍朝她微笑,“阿朝已经很勇敢了。”
“不,师兄,我要说。”云朝压抑着恶心,从近几日的回忆里走马观花。
那些人的目标似乎不只云朝,他们穿着各色的衣服,混迹在人群中。以至于突然收网,让猎物无处可逃。
云朝被带到大厅集合时,已经有两三个女孩被丢在那里了。她想要交流,就被周围的护卫施了禁言术,然后被恶狠狠分开。他们不会真的伤害,只是不断地威胁。
为首的护卫拿来一颗测灵根的水晶球,云朝眼尖偷瞄到前面几位都是双灵根。且不说双灵根在长碧剑宗足以拜入峰主门下,他们去哪里搜罗了如此多筑基期女修。
接着她们被送去沐浴更衣,然后是把脉。
医师摸了一会云朝的脉,皱眉叹道:“姑娘你多有亏虚啊,好好养养吧。”
云朝心中疑惑,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亏虚。她被人带着离开,与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擦肩而过。
那个人高大许多,看着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金色面具上点缀着一块红色宝石,更显得不近人情。云朝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蜷缩起来,那人依旧顿住了。
男人喊住了侍者,他的眼神从面具后从上到下打量,让云朝感觉有一条毒蛇在自己的肌肤表面游走。
“呵,有趣自投罗网。”男人笑了笑继续吩咐,“好好养着,这是块上品的料子。”
起初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称为料子。直到和她一起被抓来的水木双灵根女孩被带走,一夜后她重新见到了女孩。至于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云朝咬着唇低声怒骂,“他是什么狗东西,他才是料子,他敢不敢管他娘叫料子。不,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娘,这样的人怎么配从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
原本钻研阵法的萧轻白被云朝鸟语花香的爆发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主。命书里女主是一朵坚韧的小白花,她在风雨挺直腰杆,她高洁如山巅云,清冷如高悬月。她的美丽需要强大上位者的呵护。
是的,正因为如此,这位看起来什么的都有,实际上却花瓶到家的女主,只有谢昭衍一个人相信她。其余十几位一半跟在男主身边,一半在大世界掠夺资源。只有谢昭衍因为女主,才来了长碧剑宗。
萧轻白站在角落里,暖橘色的光照不到他。他在明暗的交界处望着谢昭衍清瘦高挑的背影。
山巅云,高悬月,这样的修饰词放在谢昭衍身上也并不维和。倘若师兄是一本书的主角,这样的的故事情节下,自己又该扮演什么角色。
“是呀,你又该以什么身份和他相配呢?”天道的机械音穿骨入髓,令萧轻白如坠冰窟。
“是你算不上顶级的天赋,还是六分之一的同门情谊,又或是这张和他爱人一摸一样的脸呢?”天道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机械音在空荡黑暗的洞穴里盘旋,每一个字都砸在萧轻白心头。
是啊,他用什么来配呢?
萧轻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记得自己是如何打晕白榆从她的记忆里偷走了易容术,他记得自己额头的莲花魔纹。他怎么忘了,自己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
谢昭衍在安慰云朝,可萧轻白听不进任何一个字。
“最多再等三日,我们很快就来接你,倘若你有任何不测就捏碎这个玉牌,三息之内我必会赶来。”
“可是......”云朝握着手里的天级法器,虽然听师姐说大师兄神秘莫测,师尊偷偷给了他许多法器,可是也不至于把天级法器如此随便送人吧。
“护好自己,再去护别人。”谢昭衍再次叮嘱,云朝这个性子与其说像他,其实更像萧轻白。他们总是不顾后果,一腔热血往前冲。
谢昭衍同云朝交代完,回身就看见发怔的萧轻白。他的面色十分凝重望着自己,那是一种化不开的冰霜,宛如千年层积的霜雪,随时都有崩塌的迹象。
谢昭衍几乎是瞬间就反映过来,天道又出现了。他眸色微暗,不由自主握紧了非鹤剑。不行,不行,时机未到。谢昭衍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天道又说了什么叫这人变成这样。
“我们去找九畹。”谢昭衍指节微微分开,伸手,每个手指都迅速找到了它们专属的位置,握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微凉的手和温热的手十指相扣,谢昭衍微微用力,拉着他疾步跟上已经提灯笼的四十七。
萧轻白正和天道对峙,下一瞬就被谢昭衍牵着走了。
虽然两人牵手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小小的谢昭衍曾这样牵着他学走路,握着他的手学写字。少年的谢昭衍曾牵着他练剑。
可是自从他十八岁以来,师兄就从未再如此亲昵靠近自己。
萧轻白不再思考天道又开出了什么条件,他落后半步,任由谢昭衍牵着走。
四十七提着灯笼跑的飞快,她站在一楼等待却看见了两人牵着的手。四十七歪歪头朝萧轻白笑道:“哥哥,你这么大了,还害怕黑啊。”
“我没有。”
“你没有怎么还叫自己的哥哥牵着。没关系,我以前也怕黑都是二十一姐姐牵着我的。”四十七捂嘴笑着,“现在有哥哥牵着,以后你就不怕了。”
她不懂什么爱恨,只知道害怕的时候可以寻找依靠。即便依靠不在了,那些人曾给予的力量也会依旧停留在心中。
谢昭衍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握的更紧了,他说:“别害怕,我一直在。”
天道的宣战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碍于规则,他并没有直接介入,以至于偏离剧情闭关的萧轻白安逸的躲过了五年。
谢昭衍当年就没有坐以待毙,反而是先一步同八号结成了联盟。后来他有认真思考过青阳的经历,是不是因为谢昭衍贸然行动拉拢了八号反而惊动天道,让天道钻了空子,先一步对萧轻白下手。
谢昭衍可不认为天道会放弃自己这块送入嘴边的肉,更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会放过萧轻白。看来他们的计划要更快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