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有的孩子都和少女一样,他们生活在地下,有专人服侍教养。
当他们年满十岁以后就可以参加祭祀仪式了。短短的祭祀仪式是他们离开地下的唯一机会,所以很多孩子都盼着长大,期盼着去看看外面的人。
少女曾经也如此向往,直到她最喜欢的姐姐十八岁那年。
大人又派了人来,他们想要接走姐姐。但是姐姐哭喊着,她抱住少女,说这一切都是骗局,她不想去也不想死。可是姐姐终究反抗不过大人,她被打晕带走了。但是她的话像一颗种子,深深埋进了少女心里。
后来少女跟着队伍出去参加祭祀,起初她也站在队伍末尾。她十分聪明,不知是遗传了父亲还是母亲。祭祀过程没有大人的监视,她有时总会小心翼翼地故意掉队。探索的次数多了她也渐渐摸透了逍遥楼和春风如意楼,可惜这两栋楼总会在夜半落锁,所以她没有成功逃出去过。
“哥哥姐姐和弟弟妹妹?你们都是同一个父亲?”萧轻白从少女的描述中找到了一丝可疑的迹象。
“当然,但我们并不是同一个母亲。”少女疑惑的看着他们的神色,“你们不是吗?”
萧轻白皱着眉思考,对于修仙界而言,大家只会同时有一位道侣。但倘若对于人间皇室而言,一夫多妻也算不上罕见。可是苍城里人间的皇城尚有一段距离,怎么会有如此风俗存在。
认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都要同白首的萧轻白显然不能认同这种人生行为。秉持着不理解但尊重的人生信条,萧轻白尴尬笑笑:“我们不是,但也有这种情况的。”
谢昭衍戳戳他的手示意,祭祀队伍中从大到小几十个孩子。他们都是同一个父亲,这种情况怎么可能称得上合理。
“你有多少个兄弟姐妹?”
“我叫四十七,最小的妹妹是一百零八。加上已经离开的哥哥姐姐们,所以我们有一百零八个。”少女思索着交出了自认为满意的答案。
即便谢昭衍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准备,可是这个答案还是给了他的脏重重一击。
“你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是同一个父亲?”萧轻白也不由睁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并不能理解什么是父亲?”
谢昭衍若有所思,他联想到了密道外的八幅壁画。壁画上的故事是人类向金龙祈求金龙血脉,使自己能够升仙得道,造福子孙后代。
现如今他们还在进行这项实验,并且已经成功孕育出了一百零八个孩子。
根据钟听和程音的故事可知,娩育后代会使母体亡故。金龙血脉又比狐妖霸道的多,更有可能在胚胎着床后就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根本不用等到胎儿足月,胎儿旺盛的生长需求就会将母体的养分耗尽。
一百零八是他们实验得到的结果。从实验开始到结束的人数只会翻上三倍不知。
谢昭衍一瞬间头皮发麻,他对云朝的失踪隐隐有了猜测。他们想要得到优质的金龙血脉,就需要寻找优质母体,比如天灵根的云朝,双灵根的李依,三灵根的齐桐玉。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抓九畹,春风如意楼和祭祀又有什么关系。谢昭衍暂时想不通,也来不及细想。
随着四十七的操作,密道尽头的石门再一次响起哐当声,这次密道的背后不是金灿灿的宫殿,反而是幽暗的木制建筑。
谢昭衍走在四十七身后仔细观察着木厅的布局。建筑庄严肃穆,充斥着古朴的氛围。外围是大厅,中间还有一个小圆厅。说是圆厅其实更像一间小屋子。屋子的房门紧闭,窗户也合拢着,透过精致繁复的窗纸往里探,屋内十分安静似乎是没有人。
谢昭衍还没来的及细想,目光又被圆厅外拜访的桌椅物件吸引。整个大厅内看似随意摆放的家具实则各有讲究。高低错落,相互掩映,这里布置着一个隐藏阵法。
他正仔细观察,耳边突然响起萧轻白的传音。
“师兄,你怎么清楚四十七知道哪些人的下落?”
谢昭衍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以为意回道:“诈她的。”
萧轻白嘴角抽了抽,对这个答案感到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谢昭衍没过多解释,反而拉着萧轻白朝几处阵眼观察。
这种隐匿的阵法不多见,能将阵法和地势景色物品完美相容的阵法更是绝妙。普通的阵法师很少能有机会观摩如此精妙的阵法,他一时赞叹,不自觉又拉着萧轻白开始学习。
谢昭衍一边讲解要点,一边注视着四十七搬动机关将密道恢复。
“阵法的周围都是小巧,最妙的设计在中心。”谢昭衍话音刚落,他原本想观察阵眼的视线就与四十七小小的身影重合了。
四十七没注意凑得极近的两人,而是朝谢昭衍所说的阵中心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她拱手俯身低着头道:“父亲安好。”
原本屋子静悄悄的屋子里,响起一句轻飘飘的回应。他的声音不细却好似疲惫至极,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然后重新归于寂静。
谢昭衍还想再看,就被四十七挥手打断了。
“等等。”谢昭衍拦住她朝木屋示意,“我能见见你的父亲吗?”
“父亲不会出来的。”四十七摇摇头,不是她不想,而是他做不到。
“为什么?”
“父亲不愿意。除了月初,只有大人能去见他。”四十七边解释边催促道,“快走吧,仪式不会进行太久。等仪式结束,人们回来你们就会被发现了。”
“好。”谢昭衍按下疑惑,先跟着四十七朝圆厅东侧的及角门走去。
通道里依旧是幽暗昏黄的灯光,这样的灯往往能弱化人们的方向感,增大心中的恐惧。
谢昭衍默默数着墙上的人鱼烛,听萧轻白自言自语式的传音。
“四十七的父亲哪里是不肯出来,他分明是被困住了不能出来吧。”
萧轻白一条一条分析着刚才的阵法,虽然看的仓促,但他也有些基础,经过谢昭衍的点拨,怎么可能看不出那是一个强大的束缚阵。
“藏阵于物,在无形中将人困死。”
谢昭衍点点头,认同了萧轻白的分析,回应道:“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还是先见到云朝再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品味着怪异之处,短短的密道已经看到了尽头。
尽头的大厅又重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谢昭衍侧头看了看,尽管漆黑一片,他的神识感知还是看清了如同佛龛一样的房间。
这个厅同样不小,难以想象如此浩大的工程,估计要挖穿半个苍城。
厅内分为三层,每层都有二十余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里的布置都和客栈的居室没什么两样,日常所需和家具衣物齐全。
令谢昭衍骇然的是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人,或少女或妇人,六十余个房间内居然只有几间是空荡荡的。
谢昭衍自认为活了几千岁,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辖区内的事务已经令他应接不暇,他很少接受命书任务,对命书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与人间相似相近的概念上。
眼前景象过于冲击,使谢昭衍第一次对自己身处于一个编造出来的世界而有了实感。难以想象真实世界发生此等事的荒谬。
如此罕见可怖的行为,令他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非鹤剑。
也许是他的神态过于反常,他感到手腕一紧,是萧轻白扯了扯他的衣袖。
“没......不,有事。很严重的事。”
谢昭衍不知道如何措辞,思索了半晌才同萧轻白讲述了厅里的状况。
两人神色骇然中,四十七踮起脚从墙壁上取下一只发着淡黄色光芒的蜡烛。她熟练的又从架子上取下一盏橙黄色的灯笼。
蜡烛放入灯笼,原本微弱的烛光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阵法加持变得明亮。烛光将灯笼映衬得像一颗圆润的橘子。
“你们什么表情?”安排好一切的四十七不解的问身后高大的两位成年男性。
一片寂静没人说话,四十七在沉默中引着两人朝里走。
“小声些,她们在睡觉。她们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她们。”
四十七本想叮嘱他们小声些,谁知下一秒谢昭衍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了起来。
“为什么?你很熟悉他们吗?”
比起谢昭衍的问题,她环顾四周仍然安睡的均匀呼吸,更震惊为什么他能在自己脑子里说话。
“这是一种法术,你现在只要把想的话在脑子里想一遍,我们就能听到了。”萧轻白朝四十七耐心的解释着。
“这样?你们听见我了吗?”四十七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翌年,在脑海中朝他对话。
“是的,就是这样。”萧轻白朝他点点头,虽然六年前师父新收了三个徒弟,但是接二连三闭关的萧轻白没有做过一天师兄。
他对帮助初学者展现了和谢昭衍一样的热情。萧轻白详细而简略的向四十七科普传音术,四十七也闪着大眼睛认真听着。
三人从每一格小房间前经过,里面的人都相似的蜷缩着。谢昭衍大致扫了扫,她们睡得并不安稳,蹙着眉头像现在接连不断的噩梦中。
三人跟着四十七爬上了二楼。两人的交流渐渐结束,谢昭衍才又重新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为什么?你很熟悉他们吗?”
“因为姐姐们都走了,所以都是我带着侍者来给她们送饭。”四十七回忆着自己的日常工作。
“大概是想家吧,她们是这样说的。”四十七朝谢昭衍看了一眼小声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家,但应该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地方。”
四十七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每次提到这个字,她总是会遭到姐姐们的训斥。她笑了笑,引着两人到了第三层。
三楼的隔断和布局都与二楼相同,但是人却少了许多。暖橘色的光影在黑暗中前进,摇摇晃晃停在了最后一格有人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