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明,启明星伴随在初生的朝阳旁若隐若现,时常会让人忘了它的存在。
四四方方的小院里,人影走动时带起衣料的摩擦声打破了寂静。
“书昀。”干涩嘶哑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内传出来,一直守在门外的丫头闻言不禁落下泪来。
“大小姐。”书昀的声音也哽咽,疲惫的一宿没睡。
可是院里谁又能睡得着呢?
终于听见屋里的人说话了,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屏息听着接下来的话。
“今日会有个好天气,去请江大小姐清晨共游荷池。”微亮的天光照不亮昏暗的室内,坐在床上的江宴清身形消瘦,眼睛却亮地吓人。
她听见自己极尽冷静的把话吐出僵硬了一晚上的身体,迟钝的转头看向紧闭的窗户,想看一眼窗外的天色。
然而眼前只余一片黑暗。
就像是大堂兄江鸿昨晚跑来找她时一样。
“裴砚宁自己找了回来,往后丞相府也就没你的位置了。”
江宴清抬眸冷冷地看着眼前人,“所以呢?”
江鸿见她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喜从心中来。“你不是丞相嫡女,却占了这个位置多年。而且二伯母与亲身骨肉分离多年,也是因为你那生母嬷嬷忮忌。这两笔账总要有人承担后果吧!”
江宴清没兴趣再听下去,垂眸摆出一副赶人的姿态。
“还一副清高模样呢?你就认命吧。我们江家好歹也养了你十六年,供你吃供你穿,也该还了。”江鸿最是讨厌江宴清这副嘴脸,平日里笑嘻嘻装作一副无害的模样,实则就喜欢装清高淡泊的假样子。
江宴清笑了,终于舍得施舍他一眼。“在昭德书院读了那么多年书,结果到头来话都说不明白。堂兄啊,就这样还做梦榜上有名、入朝为官?”
江鸿最见不得江宴清提这事,脸即刻沉了下去。他猛地一挥袖,宽大袖袍带起初春的三月寒风,烈的刮人脸。
“我且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反正不日二伯母就会为了二妹妹把你送给温世子做妾,有你哭的?”
江宴清脸上一直挂着的笑脸在江鸿转身后,迅速收了起来。平静的目光通过狭长的门框,往外投去,只看得见一弯幽径和半树绽放的桃花。
“蠢货。”迎上书昀担忧的目光,江宴清才骂了句。
我朝自建国以来就有律法规定一夫一妻,纳妾也是从先帝时期才渐渐掀起风潮。
丞相江知珩极爱面子,纵使她不是真千金,也不会把她送出去做妾。
但是江鸿来这一出,倒是给她送了个离开的好借口,能让自己与江家完全割舍开。
江宴清知道,如果自己还想参加科举,那必然要脱离丞相府,脱离江知珩的掌控。
所以……
“我一早起来看天,便见天朗无云,是个好天气。遂差人喊江小姐一起来后花园散散步,聊会儿天。”
江宴清……不,以后要叫裴宴清了。
裴宴清看向比自己矮一点的江砚宁,眉眼弯弯,笑得很是讨喜。
江砚宁微微抬头,回看裴宴清时眼中带有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归家不过两日……”
“江小姐,即便你只回来半个时辰,也是这丞相府的千金大小姐。”裴宴清不动声色的引着江砚宁往荷池边走。
“让一切回归原本的位置,才是正道。”裴宴清意味深长的看向逐渐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江砚宁,微微转头看向远处拐角,晨风撩起熟悉的布料下摆。
裴宴清惊诧出声,捂着嘴高呼:“江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吧。”
她的语速极快,吐字却尤为清晰,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裴宴清快速往后退,脚步一登,重心猛然往后坠,整个人跌落入水。“江大小姐,我错了,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此时被遣回院内拿披风的书昀等人赶回来,看到落水的裴宴清大惊失色。“小姐!”
书昀二话不说跳入水中把人捞了起来,一上岸就有人围上来给她盖上披风。
裴宴清楚楚可怜的仰头,下撇的嘴角恰到好处的展露她的委屈与惧怕。“我知道被抱错是我家人的错,我忍,求你别让母亲把我送出去做妾。”
说着,浑身湿漉漉的怕裴宴清适时地颤抖着身子,乖巧的垂下头等待江砚宁的回应。
一直未说话静静看着裴宴清的江砚宁从容转身,俯身行礼,淡淡喊了声:“母亲,让你看见这等事,饶了您的兴致,女儿先赔罪。”
一行人的脚步声匆匆赶来,熟悉的声音在裴宴清的头顶炸响:“嗯。”
裴宴清原本颤抖的身子一僵,果断俯身趴在地上,“母亲……”
江母并未应答,而是差遣身边的嬷嬷。“去查,谁人在小姐面前嚼舌根子。”
安排好后,她才面露复杂的看着趴在地上的裴宴清。
三月的初春,池水还透着寒气。
她本来就因为江知珩关着她不让她科举的事,闹得心力憔悴。如今又来这一出,怕是要生场病才罢休。
建功立业,实现抱负,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吗?
“换身衣服,去我院里来见我。”江母丢下这句话,牵着江砚宁的手边走远了。
裴宴清心知自己想要的结局达成,松了口气脱力趴在地上。
书昀见状连忙又把裴宴清抱起来,“小姐!”
“扶我回去换身干净衣服。”裴宴清知道自己免不了生场病,但还是想少受点罪。
书昀眼噙着泪,哽咽着应答。“嗯。”
“哭什么,你的契书在我这里,走之前窝在求求母亲,她会同意放你走的。”裴宴清向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泪,但是抬起手才发觉手上还有水珠,又把停在半空的手落了回去。
“书昀不要,书昀待在江府。”
“你怎的这般倔!”
换好衣服的裴宴清已经察觉到四肢有些冰凉了,不禁苦笑自嘲。
报应来的也太快了吧!
裴宴清刚想喊书昀扶着自己去母亲院子,耳边响起一阵“呲呲”的电流声。
声音大到让她一度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像是被一层水膜包裹住一样。
电流声开始减弱,嘈杂的人声和陌生的画面又开始在裴宴清的耳边脑子响个不停。
“超级喜欢海河太太的作品,每天轮着戴都觉得戴不够,太太努力出新品啊!”
“这简直就是女娲炫技造出来的双手,怎么能做出这么好看的绒花,细绒条做出来的水母毛茸茸的,好可爱好灵动!”
……
“小姐!”
“没事,我们走。”
待裴宴清走进院子,往日里逢她便笑的丫鬟嬷嬷们都冷着张脸看她。
裴宴清像是没看出来似的,依旧跟以前一样,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等走进内堂,便见上首坐着的是江砚宁跟柳梳瑶!
“母亲,江小姐。”裴宴清脸上的笑意挂不住,神情变得有些瑟缩。
柳梳瑶没有立刻说话,反而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裴宴清。
瘦了,脸上都没多少肉了。
才十五岁零八个月,还差四个月才十六岁呢?
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眼下却隐忍的跟同龄人截然不同。
柳梳瑶暗暗叹息一声,罢了随她愿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吧!
“宴清,事已查明,母亲这有两条路给你选。第一条,你依旧是我江家嫡女,但往后去郊外庄子里待嫁,凭借你父亲的地位给你找个好人家做正妻。
“不会像你堂兄骗你的那样,为了安抚珍儿把你嫁给温锦澜做妾。”
“第二条,你陷害珍儿的事既往不咎,但从此以后路归路桥归桥。你不再是我江家的女儿,也不必在喊我母亲。”
裴宴清苦笑着红了眼眶,像是被抽走了生气似的佝偻着身子。“裴宴清拜别柳伯母,惟愿伯母往后诸事顺遂,万事顺心!”
裴宴清弯下腰,庄重的朝着座上那人行了个万福礼。起身时,她的目光移向紧紧贴坐在柳伯母身侧的少年。
其实江砚宁与柳伯母长得极像,未施粉黛的面庞清隽书意。
裴宴清向她道了声欠,转身离府而去。
她用自己的名声捧江砚宁更加无辜的回府,换自己往后的自由,这是一个付出跟收入成正比的行为。
“小姐。”
书昀追出来,裴宴清寻声望过去。“我已经不是江家的小姐了,你喊我一声裴姑娘就好。”
离府在即,过度的亲近并不会给书昀带来什么好处。
书昀也不说,埋头上前往她手里塞了个鼓鼓囊囊却料子普通的荷包。“咱们从小长大,你也跟我说过把我当姐妹。那你今日离府,我给你塞点银两救济一下也是应该的。院里还有活,我就先走了。”
不等裴宴清反应,书昀扭头就小跑回去,几转便没了踪影,徒留裴宴清一人回望着。
阳光下,她略有些消瘦的脸颊更添了几分病态的苍白,似蹙非蹙的眉头愁意连绵不绝。
往日的活力不再,裴宴清也只轻声叹了口气,向门口给她指路的护卫道了声谢后,孤身一人踏上寻家之路。
一如五日前破门而来的江寻珍。
……
裴宴清的脑袋越发沉重,走路晃晃悠悠跟喝醉了酒似的,不知不觉走到一座人烟稀少的拱桥上。
耳畔的电流声一直没听过,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也一直没歇过,让本就难受的裴宴清烦躁不已。
她终于忍不住,循着旁边的栏杆靠着歇了会儿。
“没用的废物,书堂上压了我那么多年,干出来的蠢事居然还能把我给抖出来。”
裴宴清来不及反应,背上传来强烈的推力,继而整个人腾空从栏杆处头朝下翻了下去。
裴宴清无法挣扎,只能心里感慨了句。“又落水了啊,这次是真有人推的了。”
不知怎么的,水里竟跟真的有水鬼找人替命似的。
她就觉得有什么顺着脚踝攀上自己的腰,把她往河底扯。
裴宴清拼着还在再活的念头,挣扎了几下。
奈何腰上的力道真的很大,而她前不久刚落水受了凉,身子现在也使不上劲。
最后只能被拖着往更深处坠落。
“检测到合格宿主,生存系统——7.0店铺经营版本已激活。”
科普小剧场: 寰清元年:“寰”代表寰宇地球,突破“九州、万方”的地域局限;“清”有清明安定之意,既指疆域一统后的天下太平,也象征政治清明、百姓安居的仁政成果。
10\21大修:
增加了堂哥得意洋洋意图打压裴宴清的剧情跟裴宴清落水的剧情,解释一下裴宴清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真假千金不雌竞,两个都是好宝宝,行动都是有自己的目的。
裴宴清:养母-柳梳瑶-养父-江知珩\ 亲生父母——裴父裴母
江砚宁:养父养母——裴父裴母\ 生母-柳梳瑶-养父-江知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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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