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有光（上） 第97章 辞旧岁

崔丽早就看透了大勇这个人，够义气但心肠不硬。房子的事情她早就想好了这出戏码，不过这只是她计划里的第一步。能入得了赵冬冬法眼的人怎么会一直拎不清甘心给大勇做小情儿呢，像她这模样这身段的，估计大勇之前见都没见过，更何况现在他家里的槽糠已经快要自己把自己听出局了。

崔丽说贵的房子当然是在绿城湾，而大勇再傻也不可能在自己家门口租个房子！

绿城湾旁边还有一片新盖了没多久的经济适用房小区，最终大勇还是选择在这里给崔丽租了一套两室一厅。

要不说崔丽是个聪明人呢，她不单没有发脾气、生气，反倒表现的满心欢喜，但心里可是一百个不痛快，凭什么那个呆瓜老婆能住在绿城湾，而自己就要住在这么乱糟糟的小区。不过她知道只要牢牢抓住大勇，其它事早早晚晚都会解决，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小勇他们三个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爸爸回家养病，如果这样就需要把事情真相完完整整的告诉查小花。全家人坐在客厅，兄弟俩束手束脚的坐在沙发中间，查小花抱着水杯站在他们对面，茶几上放着刚吃完的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

“说吧，是不是癌症！”查小花异乎寻常的平静，

小勇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敢和妈妈对视。

“能接回家吗？”

“我和哥是这么希望的，医生也同意。”小勇回答，

“明天去办出院，回家！你们不用管，我照顾他，还有多久？”查小花弯腰把水杯轻轻放下，张秋芳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3-6个月。”小勇声音小的要很使劲儿才能听到，

“那我争取让他再跟咱们待7个月……”说完查小花便转身独自走回卧室。背过身去的那一秒，刚刚含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哗的流了下来，划过了嘴角，苦涩极了。

大勇和小勇从小就习惯她咋咋呼呼雷厉风行的做派，从来没见过如此平静的妈妈，今天这个反应让他们有些担心。

查小花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看着对面的双人床，和江波涛一起的这三十多年从来都是她睡里边，江波涛睡在外边，她走到床前，慢慢的把两个人的枕头和被子调换了位置，自言自语道：

“明天回来，换你睡里边，我护你，我护着你老江。”

查小花缓缓的在床边坐下，俯身去摸了摸江波涛的枕头，随即躺下把脸埋进去，默默地又哭了起来，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窗外零零星星的开始有爆竹声了，老天好像格外怜爱江波涛，这一年的春节特别早一月下旬就要过年了，过了年，江波涛就又年长一岁了。

客厅里大勇、小勇静静地坐在那，张秋芳等了好久才起身去到查小花的卧室，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抚着她，拿了张纸巾塞进了枕头里。

又是一年的春节，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欣欣早早就准备好礼品，开开心心的和赵冬冬去公婆家拜年。

今年赵冬冬的父亲正式退休了，前几年从空军一线退下来之后，在国防大学做客座教授，现在年纪到了刚刚办完退休手续，和赵冬冬的妈妈每天买买菜、遛遛弯，安逸是安逸但就是很无聊。所以又开始了催生话题。

“欣欣，寒假放到什么时候啊？”赵冬冬的父亲赵世奇剥了个橘子递给欣欣，

“还有二十多天。”林欣欣穿了件红色的中式唐装，很是喜庆，配上她骄人的容貌，放在谁家当儿媳妇都得开心到地老天荒。

“要说欣欣这个工作，真的是太适合女孩子了啊。”赵世奇自言自语，

赵冬冬这个亲儿子早就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因势利导的说道：“爸，我给你和妈预定了新马泰的游轮旅行，10天，过了年走啊，出去玩玩，别老待在家。”

父子之间谁还不知道谁啊，赵世奇听出儿子是在转移话题，立刻明白几分，所以没再继续自己原本想说的那件事，毕竟小辈们自有安排，他多说无益。

“冬冬，你爸那个战友郭叔叔，你还记得吗？”赵冬冬的妈妈端着菜走到了客厅，林欣欣赶忙起身过去帮忙，

“哪个郭叔叔啊？”赵冬冬装傻其实是不想说什么，因为前两天他回家，这件事已经跟他说过一遍了，很明显这会儿是在给林欣欣演戏呢。

“他儿子生了个双胞胎，哎呦，别提多可爱了，那天给我们发了照片。”

赵冬冬和林欣欣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这种场面最近半年已经司空见惯了，两人心领神会的笑而不语。

晚上赵冬冬开车回家的路上，林欣欣坐在副驾驶绷不住先开口说道：“爸妈是不是特别想让咱们赶紧生孩子啊！”

赵冬冬听出她语气中不太高兴，

“哎，老人嘛，闲来无事就这样，”

“但是咱们说好了，这三年先不考虑这事的，本来我结婚就早，不想这么快生孩子，以后就没有自由了。”林欣欣嘟着嘴，

“我可没说什么啊，天地良心我都是向着你说话的，再说你生孩子怎么就没自由了呢，我爸妈说了，你就负责生，带孩子的事情他们全权负责，你什么都不用管！”

“自己的孩子怎么能都丢给老人呢？肯定要自己管呀，而且很多婆媳矛盾都是这么产生的，我可不想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你看大勇他们家。”

“哎，大勇跟咱可不一样啊，你多通情达理啊，咱不说这些了，明天你别忘了提醒我，把上次出差带回来的那瓶15年茅台给我岳父带过去，我们爷俩喝点。”

“你少让他喝酒，别回头再进医院了。哦对了，等开学我可能排的课会多，有一个老师生孩子了，我说我也没什么负担，所以就把她的课全都接过来了。”

“全都？你行吗？”

“无非就是天天上班，正常不是都这样吗，你看李荷还不是一个礼拜七天工作八天。”

“好好好，没问题，都听你的，你开心就好，全力支持劳模，不过咱不用像李三郎那么拼命啊，她不是一般人。”

在赵冬冬心目当中李荷可不是一般的女孩，他给李荷总结了七个字，连林欣欣都很是认可“（对自己）够狠、（臭脾气）够硬、（她本人）够优秀”。

虽然嘴上说着全力支持，但实际上赵冬冬并不喜欢林欣欣总不在家，一年到头他除了跟组就是项目前期的一些事情，365天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少，所以他更希望只要他在家林欣欣也在，做好可人的小娇妻就可以了。

大年初一，本以为查小花家里会因为江波涛的病而死气沉沉，但怎么可能，她从来不会被命运牵着鼻子，人只有乐观才能积极的向上生长，查小花就从来不会被悲伤打垮。

大清早，她就开始张罗着包饺子，张秋芳这次专门留在北京过年，早早的起床梳洗完毕就来陪着她一起收拾，小勇则被派出去买白记的酱牛肉了。江波涛还在卧室里休息，自从回到家虽然还是那么虚弱但精气神比在医院的时候好了很多，时不时还跟查小花开开玩笑，心情始终很好。

家里人谁也没告诉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但他自己心里有数，检查了三次，住了一个月的院，身体的疼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不想逼问大家搞的尴尬，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多陪查小花一天，就多一天，万一哪天老天不留他了，剩下她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这是他最最担心的。

将近中午大勇带着刘娜和快一岁的儿子来了，小孩一进屋，这个家就变的生机无限，虽然闹但这才是生活的烟火气，刘娜和大勇忙着陪孩子，查小花和小勇、张秋芳张罗着午饭，一家人能够整整齐齐、开开心心就是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自从医院回来之后，江波涛的饭桌上就没有了酒，这个陪他吃了半辈子饭的“朋友”缺席了，也让他的食欲因此降低了不少。

查小花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又夹了一块他最爱的白记酱牛肉，全家人谁也没喝酒。虽然每天忙于家务和照顾病人，但查小花的卷发仍旧是一丝不苟，为了喜庆还专门穿了件大红色的毛衣。最近她也有些消瘦但是毕竟还是个大骨架的人，对比起来，坐在一旁的江波涛显得是那么瘦小。

“新年了，祝咱们一家人健康快乐！”查小花首先举起杯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

“健康健康！”大勇说着自己最大的心愿，要是往年他嘴里说的肯定是发财。

一家人其乐融融，玻璃杯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希望这声音可以赶走悲伤，留下幸福。江波涛低下头，缓慢放下杯子，思忖良久，看着众人缓缓开口，

“刘娜，大勇，”

两人看着对面瘦骨嶙峋的江波涛，

“爸啊，这次生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又要带孩子，还要照顾我，”

刘娜自知压根没出什么力，还惹了不少事，有些羞愧低着头，假装逗孩子，

“我跟你妈过了三十几年，相互之间也都是鸡蛋石头的一路磕磕绊绊过来，以前也吵架，吵得呀你妈急了就在家砸东西，暖壶不知道摔了多少个，但是吵完了砸完了也就好了，从来也没想过要分开，日子还得一起过。哎呀，这么吵吵闹闹的半辈子就过来了，现在呢反倒是越过越好谁也离不开谁，我住院的时候，天天晚上躺在那床上就想你妈，没听到她唠叨几句，我这觉都睡不踏实。”说着江波涛自己也笑了，

“爸爸现在身体不行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你们多久，就希望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好好的把融融带大，能答应我吗？”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大勇和刘娜，眼神里充满着期待。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已经非常疲惫了，说话间喘歇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