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有光（上） 第7章 新世界

中午午休时间，李荷和林欣欣从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林欣欣犹豫了片刻停下脚步，抓着李荷的胳膊非常真诚的说，“以后教我说普通话好吗？”

“我？可以呀”。

两个花样少女经过差不多一个学期的接触，已经从相识到熟络，在林欣欣眼里，李荷已然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回到座位，林欣欣神神秘秘的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支崭新的粉色自动铅笔，转身递给后排的李荷，

“这个，送给你”，

“不不不，不能要”，李荷下意识的赶忙摆手后退了一下身体，从小父母就告诉她们，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给的东西，

“我们是好朋友吗？”

“当然”，李荷眼睛浑圆的说道，仿佛这就是个不争的事实。

“那就收下，这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林欣欣的这个理由让李荷无法拒绝，腼腆又愉快的接受了这份礼物。她双手捧着这只自动铅笔，好像是拿了一样超级贵重的东西，长这么大，除了贺卡，她还是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给她的礼物呢。

“那我送你什么礼物给你呢？”

“看你咯，悄悄告诉你，我快过生日了”，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

“对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课？”

“你说”。

林欣欣迫不及待的想尽快开始她的普通话学习，入学之后的这几个月，只要她开口，大家准是哄堂大笑，搞的其他班的同学都认识她了，这件事已经成为她的一块心病。

“那周日，上午九点？”看着林欣欣那明媚动人的眼睛，很难让人拒绝，

“不行哦，我和我姐要去洗澡”。

李荷也很是为难，可这也没有办法，她也很无奈，这是许多年来她和姐姐雷打不动的规律，每周日去胡同不远处的那个公共浴室洗澡。因为她很讨厌充满各种古怪香气和各种人肉味道，叽叽喳喳闹闹哄哄的浴室，甚至别人用身体碰到她都会让她感到厌恶，所以每次都是上午8点半，一开门就去，趁着人还没多起来，她们就洗完回家了。

“洗澡？去哪儿洗澡？”林欣欣眨着她的新月眼，满是好奇的看着李荷，

“公共浴室”，

“大家在一起洗澡的地方？”

很显然，这对于林欣欣来说是个空白地带，李荷也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她很纳闷，林欣欣连这都不知道吗？那她去哪儿洗澡呢？

晚上，林欣欣在自己的卧室里陶醉的听着录音机里传来的钢琴曲，这是她最爱的舒伯特的《小夜曲》，手里还拿着一张素描的人物小像仔细端详，刚刚洗完澡的她一副清新可人的样子，过肩的长发还没干透披在粉色的棉睡衣上，担心衣服湿了着凉妈妈专门给她批了条毛巾在肩膀的位置。她起身拿着素描在屋里溜达了几圈，在墙面上比划来比划去，依旧去没找到适合的地方，正在犹豫的时候妈妈敲门走了进来，

“欣欣你这是干什么呢？”

“妈妈，你看”林欣欣把画摆在自己的脸旁边对比着，

“这是你啊？”

“对呀，像吗？”

“嗯，一眼就认出来了，谁画的？”林欣欣的妈妈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你猜”，

“李荷？”徐文文知道，每天和林欣欣交流最多的就是李荷了，所以除了她还能是谁，

“嗯“林欣欣点了点头，

“她在哪儿学的？少年宫吗？”

“她自学的，偶尔美术课的时候问问老师”，

“自学？太难得了，她在画画上挺有天赋的，要是能好好培养一下，搞不好以后了不得呢！”

这就是来自原生家庭的差距，像林欣欣这种家庭，家长一旦发现孩子有哪方面的兴趣或者特长就会着力创造条件去培养，可李荷家里就不是了，除了上学的费用从来没有额外花钱去培养她和姐姐的任何兴趣爱好，谁让她们天生和林欣欣就有差别呢，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对了，我们已经说好了，她教我普通话，等我的钢琴运过来了，我要请她来家里听我弹琴”，

“好啊，没问题，回头妈妈给你们做糖花生”，

“李荷最爱吃甜的，她肯定喜欢！”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呀”，欣欣和妈妈正说的热闹，爸爸接完电话从客厅走了进来，“欣欣，你的钢琴到天津了，很快就能运到家”。

听到这个消息，欣欣兴奋的一蹦老高，搂住爸爸的脖子一个劲儿的亲。

“太棒啦，我手指头都要僵掉了”。

林欣欣从4岁起就开始学习弹钢琴，有天资个人又很喜欢，明年就准备去考钢琴8级了。这次搬家从东北到北京跨省的距离实在太远了，在那个物流还没有特别发达的时代，钢琴属于超大件物品，所以迟迟没有运过来。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一转眼到了最冷的三九天，孩子们也开始放寒假了。李志平左盼右盼的尾款还是没有收到，这个冬天全家依然租住在东边的那间房子里。

“哎呦……”

清早，李荷推门刚出来，脚下打滑一个没站稳，在家门口重重的摔了个屁墩儿，新上身的外套和裤子被弄的又湿又脏，低头一看只见地上结了好大一块冰像镜面那么光滑。转头看到邻居家那两个半大小子，不出所料的正用手擦着玻璃上的哈气，隔着窗户幸灾乐祸的嘎嘎笑。

看到满眼凶光的李荷费劲儿的爬起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哥儿俩吓得赶紧溜了下去，躲在窗户根下边。李荷跑过去狠狠的拍打着他们家的窗户，巴不得给砸碎了才解气，

“你们两个，又在门口泼水是不是？！可恶！”李荷大着嗓门吼了几声，又重重的锤了两下窗户。

走回自家门前，她顺手拿了张盖白菜的棉垫子铺在了地上，进去屋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气不打一处来，生气的叨咕着：“这两个大煤球，坏蛋，刚穿的衣服都脏了！”

李雪本来戴着耳机正在听英语广播，看到妹妹脱下来的衣服都湿了，也就明白了，毕竟这类似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重点是每次都好巧不巧的能让李荷赶上。她温柔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让她不要生气了，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递了过来。

“换一套，赶紧走吧，欣欣第一次邀请你去她家，开开心心的”。

航天大院门口是有武警站岗的，外边的人想要进去要有里边的人来接才可以，这样的待遇李荷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虽然大门并不显眼，但是走进来之后真的是别有洞天。从大门口走去林欣欣家的路上，李荷一直在感叹，这里就像一个硕大的公园，尤其刚刚下过雪，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冰凌，灌木丛顶上还存有皑皑的白雪。

一路上的美景让李荷立刻把早上的不快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你家可真大呀！”走进林欣欣家的那一刻，李荷不由感叹，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新世界一个满是神奇的地方，这是一个超乎她想象的家，慢慢的四处打量，既新鲜又好奇。

航天大院，距离百子坊走路只要7、8分钟，一条不宽的马路隔开了这两个有着天壤之别的地方。一边是住着北京城小老百姓的胡同，一边是住着航天研究所工作人员的6层楼房，两边的居住和人文环境截然不同。

这里像个封闭的小城，除了孩子们上学是要出来的，其他几乎没有什么必要走出那里。大院里住着万余号人，占地有百子坊的几倍大，在他们搬来之前这里就是一片预留地，最近两三年才建的像模像样，里边除了没有小学和中学，其他的菜市场、商店、医院、幼儿园等等的一应俱全，大部分人很少出来的。因此百子坊的人们也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和莫名的羡慕。

这次搬家，很多东西都是陆陆续续被运过来的，林家栋和徐文文工作又忙，这半年多的时间，家里一直都还在收拾和整理，钢琴最近终于运到了。林欣欣其实老早就想让李荷来家里玩，怎奈条件不允许直等到今天才有这个机会能正式邀请她来家里做客。

林欣欣家的三室一厅，有将近140平，除了宽敞、整洁，一切在李荷的眼里都充满了高级和新鲜。

比如林欣欣家里，做饭不用生炉子，是煤气灶一点就着，不用担心火会灭，也不需要煤球和劈柴更没有呛人的烟熏；冬天家里取暖用的是暖气，像学校和医院一样，袜子和衣服可以放在上边，很快就能干，不会像李荷他们担心冬天在外边晾衣服会被冻得硬邦邦；还有就是林欣欣家里就有卫生间，这简直让李荷羡慕到发狂，再冷的冬天再困的深夜都不用跑出去，还有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卫生间里竟然还能洗澡，不用去公共澡堂，这一点更是让李荷目瞪口呆，她无法想象就坐在自己前排的同学，怎么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另外林欣欣家的录音机是高高的落地的可以听磁带还可以听唱片、电视机也是彩色的比自己家里的那台足足大上一倍，而且还有个录像机，能看录像带，这一切在她的眼里都是无法想象的，她想都没想过每天和自己形影不离的这个“朋友”，竟然过着和自己有如云泥之别的日子。

“请进，这就是我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