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有光（上） 第28章 矛盾

江大勇这次的事情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查小花反倒被莫名打动，跟他平心静气的盘算了开店的费用之后，发现这儿子并不是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只是虚张声势好高骛远，而是真的了解过市场。她后悔自己当年非逼着他去了不想去的工厂，不过好在他还年轻，所有的所有，还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这次她真就把心一横，给儿子开了家不大的汽摩修理店，但是两人有言在先，她只管开店，其它的钱一概不出，后续店面能活多久她也不管，任由江大勇自己折腾，自生自灭。

店面不大，算上大勇里里外外只有三四个员工，面对跟亲妈的商业对赌，江大勇没有丝毫懈怠，铆足劲儿要大干一番。

1998年，正是私家车井喷的开始，店面正式开起来之后，迅速招揽到了附近的许多客人，店里每天都是客流不断，在金鸿发的建议下，又开辟了洗车服务。充实又忙碌的工作，让江大勇整个人焕然一新，几次路过，李荷都会感叹，江大勇身上的汗水在发光，以前那个一走路三晃悠的江大少爷不见了，现在的他皮肤被晒得黝黑，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也健硕了许多，开始有了些结实的肌肉，新生之后的江大勇看上去充满了力量。

现在最最紧张的当属百子坊高考四子了，这名字是金鸿发给起的，不得不说相当精辟。

林欣欣现在是不折不扣的老大难，因为考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已经和父母冷战了一个寒假，班主任和年级组长都出动了，还是没能破冰。钢琴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更是她活到18岁，坚持的最久的一件事情，因此她想考中央音乐学院的钢琴系，日后成为乐团的演奏家。

李荷毋庸置疑绝对支持自己死党的任何决定，但是徐文文和林家栋作为家长就不然了，他们可以接受林欣欣没有和他们一样学理工科，根据自己的爱好学文科，只要能学有所用日后有个好工作，他们夫妇俩都不反对，但在他们眼里，钢琴是爱好，不能成为职业，所以坚决反对女儿报考中央音乐学院，虽然艺考林欣欣已经在李荷的陪伴下偷偷考完，而且通过了，但还是无法说服父母。

在这件事陷入僵局的时候，解围的人出现了……

赵冬冬是查小花店里的大客户，因为常常要替剧组采购日常用品，照顾谁都是一样的，加上查小花会做生意，不但价格便宜，还总会送些烟酒购物卡的给他，所以一来二去的，就结下了深厚的绑定关系。查小花自然也就成了他获取这一片消息的发源地。在听说了林欣欣的事情之后，他便创造了二人的“偶遇”。

“欣欣！”就在马上要进航天大院的门口，赵冬冬叫住了正在骑车的林欣欣，“刚回来？”他走上前，递了一瓶可乐给林欣欣。

“嗯。”林欣欣双手推着自行车没接可乐，本打算打个招呼就进院的，没成想被赵冬冬拉住了后车架，

“你要干嘛？”她警惕的看了赵冬冬一眼，

“欣欣，我没别的意思，我听说你考大学选专业的事……”赵冬冬稍许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林欣欣的反应，见她没说话，又接着说，“毕竟考大学是人生很重要的转折点，选专业也很重要！”

“当然，是我的人生大事。”林欣欣坚定的抬高了音调，故意把重音落在“我的”上边，

“我也弹了这么多年的钢琴，应该说不比你差，对吧，再说，你看我，大学马上毕业了，有点过来人的建议，要不要听听？”

听到这，林欣欣的神经不由得被触动到，她没想到赵冬冬会以这样的角度和她说话，看了看手表，时间倒是还早，略微放慢了脚步，瞟了一眼身边的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忙忙碌碌的这一年，鲜少见面，此时竟然还觉得有些陌生了。看林欣欣的态度有些松动，赵冬冬赶忙说，“咱们进院里说吧”。

航空大院里的环境特别好，非常宁静，三五步就有个木头椅子供人休息，几百米之内就会有个小凉亭，赵冬冬拧开自己手里的可乐，递给林欣欣，说道：

“你知道吗，我高考那年也考过央音，钢琴系，专业考试我排第四。”

林欣欣惊讶的看着他，瞬间赵冬冬就把两个人的立场摆在一起了，

“你也考过？”林欣欣不再有排斥和抵触的情绪，

“嗯，”赵冬冬点了点头，

“那你最后怎么没上那呢？”林欣欣追问，

“你说呢？”

“邱阿姨？”

“还有我爸。”赵冬冬微微松了口气说道。

“他们也反对？”林欣欣有点激动，没想到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

“说实话，当时我也挺不能理解，挺生气的，还离家出走了几天，“

“啊？”林欣欣瞪圆了眼睛，这让她万万没想到，在她眼里，赵冬冬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嗯，”赵冬冬点了点头，

“但我说实话，现在我特别感谢他们，真的。”

林欣欣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有些怀疑，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对面的这个人，刚刚撤掉的防御系统又恢复了警戒。

“你说，我一个男生，如果真去了央音，弹出来是个演奏家，弹不出来呢？去乐团？一个男的，是不是挺无聊？而且能考进去，都不比咱们差。”

听到这里，林欣欣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可在乐团也挺好的”，这是她最后的倔强和挣扎。

“但你12年，小学初中高中，就为了进乐团？”

说到这，赵冬冬认真的看着林欣欣，不知道怎的，林欣欣抬头望着他的时候，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么认真的目光。

要说赵冬冬长的，倒是比较一般，高大帅气这四个字，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虽说比林欣欣是高不少，但是在男生堆儿里实在……，皮肤偏黄但极其紧致，这一点和他妈妈一模一样，皮肤绷的超级亮，时时刻刻看着都那么有精神，微细长的眼睛，说不上单眼皮也算不上双眼皮，眉毛不是很浓但眉峰很显眼，整个人看上去倒有几分英气。

林欣欣把下巴垫在可乐瓶上，有点沮丧，感觉自己眼前雾蒙蒙的毫无方向。

“爱好和兴趣如果能成为职业固然好，但是大部分都还是分开的。”赵冬冬接着说，

“那我可以把我的兴趣当做职业啊！”林欣欣有些矫情甚至有些偏执，

“当不了演奏家，又怎样，我可以一直为了成为一名演奏家而不停努力呀！”

其实这些话说出口，她自己心里都不是很有底，这几个月她也知道自己是任性的，可她实在不知道到底要学什么专业，那些金融、外语，她统统不感兴趣，所以钢琴才成了她的挡箭牌。

“你可能没有那么多演奏的机会，大型演出，一定是演奏家的组合，这些我考试的时候去问过老师，如果这样，你可能每天在乐团不是在准备演出，而是每天都在练习和等待一次演出的机会，这是你想要的吗？没有演出，你可能大部分时间都无人问津，这是你的人生理想吗？”

赵冬冬说的每句话，都那么掷地有声，以至于林欣欣内心掀起了波澜。不知道为什么，差不多的事情，经过赵冬冬说出来，都变得让她格外的容易接受。这一刹那，他之前的渣男形象瞬间被此刻的成熟理性所替换，在林欣欣眼里，这个人懂她，他们有过一样的心路历程，此刻她纠结和面对的也是这个人曾经感受过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考了北电的导演系呢？”沉默片刻气氛缓和许多，

“因为懂音乐是导演的加分项，而导演可以做很多和音乐相关的事情，你知道杰奎琳杜普雷吗？”

“当然，马友友的那把琴就是她以前用过的嘛。”

“艺术家不是简单的坚持，是天赋、运气、机遇很多因素组合在一起才成就出一个艺术家的。”

林欣欣认同的垂下头，紧紧攥住可乐瓶，赵冬冬伸手握住她攥着瓶子的手，说道：“我们要寻求一个职业，让我们的特长能够为之加分，而不是把兴趣变成了职业！”

“比如说？”林欣欣似懂非懂的追问，此刻她已经完全被赵冬冬说服，并且急于听到他给出的建议，不，应该说是答案。

“比如？比如说音乐老师啊！”赵冬冬轻松的说，

“音乐老师？”林欣欣反问，

“对啊，你性格好，有耐心，基础也扎实，去师范，学教育，以后做个音乐老师，教书育人不是很好，自己也一样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样？考虑考虑？”

天色渐暗，凉亭里的光线已经接近夜晚，但是赵冬冬的眼神里充满了明亮，这光照进了林欣欣的心底。

“央音不考了？”

李荷、江小勇、周琦三个人，围坐在“据点”的桌前，一齐凑到林欣欣面前，睁大眼睛。

“哎呀，你们干嘛呀？”林欣欣挪开了椅子往后坐了坐，“不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