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有光（上） 第14章 怎么是你

夏日午后，李荷和林欣欣穿着徐文文给她们买的泡泡纱睡裙，躺在欣欣卧室的双人床上。为了方便李荷过来住，初一的时候，欣欣就让妈妈把自己原来的公主床，换成了一张一米五的大床。

虽然是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但两个人还是亲密的把头靠在一起，枕在一个枕头上，吃着雪糕。

落地窗的白色纱帘隔开了外界，无论是盛夏的骄阳、还是午后的蝉鸣，都不能打扰到这安宁的下午。微风轻拂着，纱帘被吹起来舞动飘摇，李荷痴痴的望着，竟觉像朦胧的幻境，偶尔阳光从帘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刺眼的那一刹那，才让她感受到当下的真实。

两个人冲着窗户的方向躺着，欣欣用手遮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吃着雪糕，李荷则把手捂在眼睛上，打开指缝看着照过来的阳光。

“你姐没考大学真的太可惜了！”欣欣对李雪的事情颇感遗憾，“你早点说就好了，我妈说他们愿意出钱让李雪姐上大学”林欣欣说完侧过头看着李荷。

虽说造化弄人，命运坎坷，但李荷总还是无数次感恩，上天让自己遇到了林欣欣和她的家人，生活才有了无数的惊喜，他们就像寒夜里的一把火，这么多年一直温暖着李荷那冰冷的躯壳。

“谁让她和我妈都瞒着我呀，我也是考试那天才知道的”

“好可惜，李雪姐本来应该都有机会出国的”

“这种好事，从来跟我们家就没有关系，落不到我们头上，我当时都想过，要不让我姐考大学，我去读个中专算了”

“乱讲！”林欣欣噌的坐了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李荷，

“我和你说，你必须要考大学，我妈妈说了这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你不能胡思乱想！”

看着一本正经的林欣欣，李荷对“改变命运”这四个字，虽然不慎了解但却充满信心当然也充满疑虑，这么多年他们家的命运就好像是河里的船，无论你怎么摇浆，方向从来都不是你说了算。

“你发誓一定要和我一起上大学！”林欣欣不放心的说，

“发誓，发誓，一定考上大学，做个设计师！”李荷当然是想要上大学的，但是家里层出不穷的状况，连她自己也不太确定，明天会发生些什么。

“就再熬三年”林欣欣不时的宽慰李荷，如果没有她，李荷恐怕真的会自怨自艾的退缩、放弃自己，她承认自己从来都算不上坚强。

“哎，三年啊，我爸这次肾炎，医生说以后只能养着不能受累，我妈干保洁员，白天还送快递，这个岁数了，我姐说她要是再上大学，哎，不敢想象”李荷撇了撇嘴，

“阿姨的确是很不容易！”林欣欣认可的点了点头，重新躺回到枕头上，

“我妈是坚持让我姐考的，要不她心里过不去，是我姐非不考了，我也觉得特可惜”

“哎，真的世事难料，对了，你姐是去你妈那个酒店做服务员吗？”

“嗯，刚去一个多月，还在试用期呢，正好她们两相互还能照顾，而且我姐英语好，那是个四星级酒店，听说经理可喜欢她了，说她是高能低配，要送她去培训英语呢”李荷骄傲的说着，

“我姐说了，等过段时间，她赚到些钱了，没准还是会去读个大学”

李荷打心眼里佩服姐姐的牺牲精神，扪心自问如果互换角色，她不确定自己能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嗯，我相信李雪姐，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的！”

“开学就高一了，高二就要分班，到时候你学理科还是文科呀？”欣欣躺在枕头上，后撤了一下头，扭过脸来等待着李荷的答案，

“理科呀，我肯定要学理科，建筑是理科”

“你真的要做建筑师？”

“我要住我设计的房子！”这件事已经成了李荷的执念。

“我爸爸一个同事的儿子是学建筑的，现在大学毕业了，天天都要跑工地，风吹日晒的”林欣欣一下子觉得这个职业太辛苦，不符合她优雅的内心，

“我不怕啊，我又不是怕晒的小白兔”李荷用吃完的雪糕棒，淘气的敲打着林欣欣的鼻子，

“哎呀，你这个臭向日葵”

“希望等我考大学的时候，我们家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李荷说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对生活的不确定和忐忑让她无法从容，她从未体会过来自家庭的强大支撑，这也让她天生就缺乏安全感。

“不会的，我们一定会一起走进大学，成为大学生！这三年，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和你一起解决，我拖也要把你拖进大学”林欣欣从来都是柔软的小兔子，李荷今天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坚定的眼神。

说罢林欣欣伸出右手，“一定， give me five”二人重重击掌。

“哎呀，爸爸爸，好了吗？要迟到了，高一第一天，我都还不知道教室在哪儿呢，还能不能行呀？”李荷背着徐文文给她买的新书包，穿着南方中学的校服，站在院子里焦急的催促着正在给她的二手自行车打气的李志平，

“好了好了，马上呀”

经过病魔这么一折腾外加这几个月的酷暑，李志平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瘦削，背影都有点骨瘦嶙峋的感觉，即便这样还是努力的给李荷的自行车打气，最后捏了捏前后车胎，又试了试前后的车闸，一挥手说道：“行了快走吧，慢点骑，小心路口那个坑！”

“知道了”李荷跳上自行车一溜烟的骑出了院子，远远的喊道：“打气筒，记得还，吃好中午饭”

李志平笑着摇了摇头，“操心的命”。

把打气筒放在窗户下边的墙根，在院子的水龙头下简单洗了洗手，李志平回到屋里轻手轻脚的开始收拾桌上的早饭，现在他能给这个家做的最大的贡献就是不添麻烦。

这个时候李雪百年不遇的还在屋里睡懒觉。刚去酒店工作了两个月，就深得经理喜欢，看重她英语好，酒店本身又是北京市经贸委的重点企业，在得知她的个人情况之后，专门找市里申请了一个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委培生的机会，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留住人才，对于李雪简直堪比重生。

这样一来，李雪可以免费上大学还能领一点点薪水，只是大学毕业必须要回到原单位，即便是这样，这个消息对于他们一家来说，也绝对算得上是喜从天降了。所以昨天晚上李雪她的同学们一起庆祝，玩到很晚，这时候还没起床。

“哎呀不吃了不吃了……”小勇急匆匆的从家里跑出来，查小花在后边追着喊：“牛奶喝了呀，上午会饿的。”

“不了不了，爸，你能不能快点啊！”小勇焦急的站在院子里催促着还在漫不经心的往嘴里塞鸡蛋的江波涛，

“来了来了……”江波涛抹了抹嘴夹着他的手包从屋里走出来，看儿子急的不行赶紧在院子里使劲儿蹬了两脚摩托车，“儿子不着急，咱这个快”。

小勇推着爸爸，爸爸推着摩托车，忙不迭的走出院子，

“赶紧的吧爸，你可是真不着急啊”小勇急的满头是汗，一个跨步跳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查小花站在屋门口，见到正拿着碗筷出来的李志平，立刻变得神气活现，

“哟，老李，你说这是不是老天有眼呀，我们家小勇也太争气了，这次考上重点高中了！”查小花说话的时候，头上的发卷也跟着抖动着，特别像开屏的孔雀，嘚瑟的要命，

“恭喜恭喜，孩子有出息”李志平客套了一下，就坐在水龙头下开始慢慢洗碗，

“哦对了，我们要搬家了！”查小花转身刚要回屋，突然想起来还有另外一桩喜事要昭告天下，重新又走回到院子中央，站在李志平一抬头就能见到她的位置，

“老江他们单位卖的房子，在平山路那，一个大三居，一百五十平，正装修呢，等我们搬过去，回头请你们去看看呀”。

查小花特意把“大”说的特别响亮，还有就是把140说成了150，李志平继续刷碗没说话，这时候被查小花吵醒的李雪闻声从屋里出来，

“爸，你怎么用凉水洗碗呢！”李雪跑上前一把关上水龙头，搀扶李志平起身，“回屋里歇会儿，我来洗就好”。

李雪搀着爸爸回到屋里，只剩下查小花自己落得个无趣，扭脸回到屋里，咣当一声关上门，“哼，一家子小里小气，无聊”。

“哎，欣欣！”

李荷站在南方中学教学楼一层的大厅，正打算按照张贴的告示找一下自己的班级和教室，正巧碰到了从人群里钻出来的林欣欣，几天不见，林欣欣把头发剪成了娃娃头，整齐的刘海下那双新月般的笑眼更加可人。

“李荷！”林欣欣激动的抱着李荷跳了起来，“咱两在一个班哈哈哈，高一一班，在三楼，走吧”

“运气这么好，哈，谁也别想分开咱们”李荷拉着林欣欣一起向教室跑去。

“你怎么不剪头发？”林欣欣看着李荷的大马尾问，

李荷十几年一直是长发，她从小护头，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头以及头发，到目前为止只有李雪和妈妈是勉强ok的，

“不是没正式通知不让留长发嘛”

“好吧”林欣欣也是对李荷的这份倔强无可奈何，

“进来的同学赶紧找个位置先坐下，别喧哗了”讲台上站着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女老师，

“老师好”李荷和林欣欣走到门口停下和老师打了招呼，

“你们好，快找座位坐好，等会儿人来齐了我们再排座位”。

“老师长得好好看呀”两人找了靠前临近的两个座位并排坐下，李荷小声的对林欣欣说，

林欣欣表示同意，使劲点了点头，女孩子们长大了，对美就开始有了独立的欣赏和判断，也有了憧憬，

“老师好”

熟悉的声音略过，李荷望向教室门口，眉头一蹙，

“他怎么也在这个班？”李荷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侧过头一副极其惊悚的表情看着林欣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