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有光（上） 第10章 一只眼的米老鼠

“李雪，快进来，我这正有题不会呢”周琦看到李雪姐妹在门口，迅速掀开了塑料透明门帘，热情的招呼她们进来。

“不好意思啊，周琦，我们……”

李雪原本冻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泛出了毛细血管扩张之后的红色，她紧紧的拉着李荷的手，羞涩的抿了抿嘴。李雪骨子里是有些高冷的，从来不愿意讨好或者麻烦别人，怎奈家庭境遇让她不得不一次次的打破自己内心的底线。

“哎没事，没事，就占个小桌子，正好我也在写作业，还有题要问你，咱们一起，绑着学霸写作业哪找这好事啊。”

周琦情商很高，这点有些遗传他的母亲廖小英，听了这席话，李雪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没有起初那么的过意不去了。廖小英闻声从后厨出来，给姐妹俩倒了两杯热水。

“来，孩子们，喝点水，今年倒春寒冷得很！”说完，廖小英就忙不迭的回去帮着丈夫备菜了，晚间是他们一天当中最忙的时刻。

还没到上客的饭点，这时候餐厅里的人并不多，还算安静，姐妹俩在周琦写作业的那张桌前坐了下来，拿出各自的作业本，三个人专心的做起了功课。

渐渐的到了晚饭时间，餐厅里人来人往越来越喧闹，眨眼间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接踵而至的就是不停的翻桌、等位，餐馆里烟酒的气味也越来越浓重。

已经写完作业的李荷，起身准备出去透透气，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在她身后晃晃悠悠的站不稳，还差点压在她身上，紧接着她一回头眼睁睁的看见他随手把烟头扔在了自己的新书包上。

“啊啊，我的书包！”李荷尖叫着顾不上烫手赶紧把烟头拨开，再看那男人早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海当中，书包瞬间被烫出一个非常明显的黑色洞洞，那烧焦的味道还在，格外刺鼻。这可是徐文文前几天刚刚才给她买的，在此之前李荷已经三年没有买过新书包了。

李雪见状赶紧用手摸了摸李荷的后背，示意她别生气，周琦也目睹了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赶紧拿暖壶给她们加了点热水。

“来来来喝点水”。

餐馆里的人一桌接着一桌，四周越来越嘈杂，呛人的烟味加上刚才的坏心情让李荷一直咳嗽。生意太忙，周琦也要去帮妈妈张罗，完全顾不上她们姐妹俩了。

“要不回家？”李雪扭过头小声说道，李荷眉头紧锁边咳嗽边摇了摇头，穿上外套走出了餐馆。

“怎么了？”李雪紧跟着也跑了出来，

“没事，我透透气就好了”李荷何尝不想回家，可一想到冰窖般的家里，她还是选择留下。站在路边她使劲的抠着手，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整个人舒服多了。

八点过，餐馆里逐渐恢复了早先的安静，只剩下零星的一两桌客人，李雪好几次听到李荷肚子咕咕的声音，于是收拾书本起身准备回家，就在这时周琦和妈妈从后厨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出来，

“来来来，两个小美女，吃饭咯，都饿了吧？”周琦妈妈把两碗面条放在李雪和李荷的面前，

“不不，阿姨，这太不好意思了，这几天都在您这蹭吃蹭喝的”，李雪赶忙说，“我们回家了，谢谢您！”李雪背起书包拉着妹妹就要走，

周琦一下把她按回到椅子上，说道：“谁也不许走，把面吃了，不然下次不让你们来了，这可是我爸的独门手艺，快尝尝贼香。”

此刻面条的香气，已经让李荷走不动路了，眼前的这碗面牢牢的拴住了她的双腿，肚子叫的也越发的猖狂。

“对呀，这么晚了肯定饿了，快吃吧，晚上太忙，也没顾得上你们”。

周琦妈妈是个特别忠厚老实的陕西人，说的话都很受听，对李荷她们姐妹总是特别关照。

“阿姨多少钱，我给您”，李雪要从口袋里掏钱，被周琦妈妈一下子拦住，

“这孩子，怎么还跟阿姨客气，我们家开餐馆的，还要跟我们算这两碗面条？你不是还给周琦辅导功课了吗，阿姨要不要给你钱呀”。

宽慰人的本事，廖小英和周琦都是很有一套，听了这番话，李雪腼腆的低下头，她们一连好几天都是在这吃的晚饭，周琦的爸爸每顿都会换着花样做给他们。

“听话，快吃吧，乖”。

周琦妈妈总说特别遗憾没生个女儿，每次看到她们姐妹就格外的喜欢，看着平日里乖巧文静的李雪此刻狼吞虎咽的，她不禁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在邻居们眼中，李家真是上辈子积德才能有这么乖巧懂事又惹人怜爱的两个女儿，而且两个不大的孩子总是懂事的让人心酸，周围邻居们也都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电视机开开呀，孩子们不是都爱看那个《包青天》吗，正好边吃边看”。周兵声如洪钟的从后厨走了出来，摘下两个沾满油渍的白色套袖，掸了掸身上，随手打开了收银台旁边的电视机，三个孩子一边吃面一边看着电视剧，和周琦父母有说有笑。

晚上，姐妹俩从餐馆出来已经快九点了，但是竟然丝毫没有觉得冷想来是吃饱了的缘故。两个人背着书包挎在一起大步流星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李雪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大的塑料袋。

“姐，你说为什么咱们家不能像别人家那样？”李荷眨着她的大眼睛，里边充满着无数的问号，这一年她蹭蹭的长个，已经快要和姐姐一般高了。

“你觉得咱们家不好？”

“就是很倒霉”李荷的口吻完全不像是个小学生，

“哎，每个家庭都不一样吧，但是我觉得咱们现在只是没钱，好在平平安安的，我们也都没让爸妈操心，况且身边还有那么多好心的叔叔阿姨在帮助我们！”

“比如？”

“周叔叔、廖阿姨他们啊！还有那天小花阿姨也帮了咱们，还有欣欣的妈妈，都是啊”在李雪的心里对这些人是抱有感激的。

“小花还阿姨，她就算了吧……”

李荷是记仇的，这么多年跟查小花以及那两个癞皮狗已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不过这些也就是小孩子的心理，以后的日子里，她恐怕要庆幸自己认识了这么一家人。

“周叔叔和廖阿姨都把你养肥了”说着李雪捏了捏李荷的脸蛋，最近在周琦家吃饭，好像的确是长胖了些。

“廖阿姨刚刚还说，等开学买个新书包送给你……”

“哎，她？给我买新书包，算了吧，不用了。”

李荷其实并不是客气，而是发自心底的等级又启动了，廖阿姨是很好，不过在她的心里只是个普通的妇女，而徐文文就不同了，她的一切都是高级的，到目前为止徐文文是所有长辈们当中等级最高的一个。

“廖阿姨多好啊，你看，还有明天的早饭，都帮咱们那弄好了，也不知道这个烧饼夹肘子好不好吃？”说着李雪抬起了手中的塑料袋晃了几下，

“呀，什么时候给你的，烧饼夹肘子呀，要吃要吃，现在就要吃，闻闻也行”。

李荷跳着要去抢姐姐手里的袋子，李雪趁势跑到了前边，两人你追我赶的，距离家越来越近。即便那只是租来的房子，但依旧是家，有喜有悲的家。

这一年，他们经历了过山车般的变化，与此同时也感受到了至真至切的人情冷暖，就这样，有笑有泪的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没觉得难捱只觉得很慢，李荷一心只想要快点长大。

未来会怎样，今天还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前路并不平坦且荆棘丛生。

临睡前，李雪灌好了两个暖水袋塞进两个人的被子里，她不放心的看着李荷问：“不生炉子了？能行？”

“盖了两床被子了，再说，我抱着暖水袋，你再抱着我，没问题！”

姐妹俩典型的人穷志不短，特别不喜欢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江波涛送过来的煤，她们并不打算欠这份人情。

“李荷，等等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李荷不用扭头都知道是谁，林欣欣气喘吁吁的从后边追了上来。

“都不在路口等我了呢？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林欣欣向上推了推白色的毛线帽，捋了捋刘海，露出更多的眼睛。李荷歪着头看了看她，今天她在校服的外边穿了一件崭新的红色呢子大衣，她的每一件衣服都是那么好看，那么洋气，这大衣的后腰位置还有一个蝴蝶结。原本两个好朋友约好了，每天清早在路口见一起去学校，可是今天林欣欣刚到路口，就看到了已经走远的李荷。

“sorry，我忘了”李荷随便用皮筋儿扎了两个低低的辫子，这头发看上去跟她的情绪一样低落，

“怎么了？”林欣欣看出她低气压的情绪，主动上前把身子转了个180度，面对面的看着李荷，

“你看”李荷把双肩背的书包从身后转了过来，展示在林欣欣的面前，

“这？怎么搞的？”林欣欣端着书包仔细的看了看，不解的问。

红色书包上本来印着可爱的米老鼠，可是现在米老鼠的一只眼睛很明显被烫成了个黑色的洞，跟另外一只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怪模怪样完全不再可爱。

“还不是昨天去周琦家的餐馆写作业，被个酒鬼给烫的！”已经过了一宿，李荷显然还没消气，义愤填膺道，

“没事没事，反正我妈妈说了，等咱们上了初中，给咱俩再买个新书包！”林欣欣弯着她的新月眼睛乐观的说道。这个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果真是好像从来没有烦恼。

“哎，怎么能又让徐阿姨花钱，这个书包也才买了不久呀”李荷有些不好意思，徐文文是发自心底喜欢女儿的这个好朋友，在她眼里这个满身优点的女孩值得拥有可期的未来。

“对了，我妈说晚上做了带鱼，让你去我家吃，叫上你姐一起”

“她晚上要去培训，马上要口语比赛了”

“那你这只小猪有口福了！”每次听到林欣欣咯咯的笑声都能治愈李荷，能让她的心情略微好一些。

“嘿，大家快来看看，咱们班长，这时髦的书包哎，独眼龙米老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