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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糊脸 第21章 裴睦、悦倾【废稿】

作者:素山以绚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3-07-03 14:44:09 来源:文学城

(瞎写着玩的,因为想看看第一人称视角下的自己是什么风格。正文肯定不是第一人称,人设和各种细节也会进行调整,这篇就当个同人和番外看吧,没有厚重的尘沙和阴霾遮掩的千绝山日常。)

【1】故人

“这里葬着我的一位故人。”师尊看着面前的坟茔,淡淡地对我道。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静了,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一句话。

正常人说起逝去的故人,语气多少有些伤感和缅怀吧,他说着这话,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说“这里有一堆石头”。

这时,我才抬眼望向身前的墓碑。

墓碑非常简单,只是清化州随处可见的灰黑色岩石,许是因为风霜雨雪经年侵蚀,上头痕迹斑驳,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斑块。

上刻“吾妻岳酒之墓”几个大字,在石碑的一角,本还有一行小字,刻的“夫XXX立”,但是好像被人用工具锉掉了,也不知这岳酒的夫君究竟是哪个。

近日来看多了白月光、朱砂痣一类的伤痛话本,我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怀疑师尊跟坟里这堆骨头有些纠葛,搞不好还是个狗血的三角恋情。

虽然所有人都说师尊不会爱上女人。

师尊的故人,多半是仇人吧。

他要么跟岳酒有仇,要么就是跟岳酒的夫君有仇。总之我一点都不看好他们的关系。

我这样想着。

没注意到师尊正神色复杂地回头看来,眸里隐着一丝哀恸。

“扒开这座坟。”

他淡淡地给避在不远处的几个手下道,用一贯清平的语气说着满是戾气的话:“我要看看岳酒是不是死透了。”

……

我的师尊,也是归云大陆上至高无上的魔尊,真名叫做悦倾,姓不详。

早年间,世人都叫他神子悦倾。

他曾是天上地下最有才情的修行之人,前半生大道相伴、万人敬仰,信徒广布天下,乃是归云大陆上最有魅力的男人,无数人为之痴迷,不惜放弃一切,哪怕需要走过归云大陆上最凶险的绝地诛魂桥,也想见他一面。

可惜的是,神子的后半生离经叛道,冷血嗜杀,以一己之力毁了整个归云大陆的大道,为天下人唾骂厌弃。

据说他曾被毁过容,还被斩断过双手双足,铁链加身,禁锢在不见天日的诛魂桥深渊之下。

于是,神子悦倾变成了魔尊悦倾。

也就是现在,我眼前的这位大魔王师尊。

他自深渊脱困而出后,在归云大陆上掀起了腥风血雨,杀戮无数,几乎绝了正道修行界三代之内的所有人,从此之后,归云大陆成为了我们魔教的地盘。

话说回来,哪有门派和道统自己叫自己魔教的,但是师尊当初立教时,大手一挥,写了六个字——神无度、法无明,然后直接说:“我们就叫魔教。”

于是我们好端端的一个教派,成了字面意义上的魔教。

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再也不敢明面上蹦跶。

归云大陆由此一度成为神界之下的五行大陆里的耻辱。

不过,任凭咱凡间打生打死,从没见过自诩正义的神明插手。

每次我路过那些已经荒弃的上古神明的庙宇,都会想到师尊曾是作为救世神子来到这片大地上,自他以魔尊身份一统归云大陆后,这片大陆确实和平了不少,少有屠城灭国的悲剧发生了,凡人从修士的压迫里喘过气来,开始歌颂起魔尊悦倾的功德。

于是我不禁会想,他杀尽天下正道修者,才是正确的救世之路吗?

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在唾骂他呢?

虽然我只活了十五年,只听说过一些闲言碎语,不知师尊的往昔究竟如何。

不过我觉得,任意一人就算只经历传言里所说的千分之一的苦难,也难保不会心性大变。

……

手底下的人扒坟的时候,师尊叫我的名字叠词:“睦睦。”

我的小名音调太软了,不管他的语气再冷,念出这个名的瞬间总是有一些温柔的。

还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喜感。

我疑惑地看着他,打出手势:“我在。”

他望着我,微微笑着道:“如果岳酒还活着,说不定能治好你的嗓子。”

师尊总是这样,在我面前露出罕见的笑意。

治嗓子?

呃……这就尴尬了呀!

亏我还一度觉得,当初他肯收我为徒,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我是个哑巴。

悦倾的神情总是忧郁沉闷的。

我总觉得他非常需要找人说说话,但他又太爱寂静,不喜欢听别人说话。

于是他从红尘千万个人中选中了我。

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我是个小哑巴,恰到好处、恰到好处。

魔教里大多数人人总是不满,无论我事情办得再漂亮,我在她们眼里,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残废,何况是常伴魔尊的身边呢。

悦倾曾有近二十个个徒弟,他自己杀了一半,手下的人帮他杀了另一半。

到今天为止,我是活得最长的一个了。

十五年,我几乎从出生起就待在千绝山上了。

他总是淡淡的,一副不怎么管事的样子,所以手底下的人小动作很多,只是惧于他的实力,一直不敢做得太过火。

但是对我这个不怎么受重视的人,还是能随意捏圆捏扁的。

魔宫里的漂亮姐姐很多,她们老叫我木头,还喜欢捉弄我。

小时候遇到这些糟心事我总是很伤心,还偷偷躲起来哭过。

有一次我躲得太远,出了魔宫的门,跑到了城郊的荒草地里。

那天忽然下起了暴雨,我在荒地里迷了路,又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我一边哭、一边慢吞吞地在野地里游荡,等我回到城门前,天都快黑了。

捉弄我的那群人整整齐齐地跪在一边,看到我出现,才对旁边站在的另一个人露出讨好的笑。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悦倾站在长街的尽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我。

他没有施展避水的法术,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的,眼眶有些红、薄唇紧抿着,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看见他,我哭得更伤心了。

为什么他宁愿站在这儿淋雨都不肯来找我呢?

我明明有怨愤,还是飞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微微蹲下,将我打横抱起,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学一学向我撒娇和告状,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那年我已经十四岁了,贴着悦倾心跳的时候,懵懵懂懂仰头看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线,心如擂鼓。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所有人都知道了,虽然我是个哑巴,但对悦倾而言,和其他的死徒弟是不一样的。

想起这件往事,我顿时觉得,他大概很想听我跟他撒娇。

从第一次在心中默念出悦倾的名字,到如今快十六岁,对他起了不可言说的旖.旎遐想,我一直很想跟他衍生点别的什么关系。

所以,及至发现他完全把我当女儿养这个事实,我崩溃了很久。

可是后来一想,他养了我十五年,我那点心思最多才两年,与他的感情根本没法比。

女儿就女儿吧。

他这个师尊当得还挺称职,不管怎样我都不亏就是了。

【2】声音

之前我们离开魔宫的时候,我原以为这次出来只是例行的巡视归云大陆各地的安宁,看见悦倾命人刨坟,我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些什么。

师尊真的想找人治好我的声音。

如果岳酒能做到,那么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天涯海角,悦倾都会找上门去。

他们都在坑边忙活,我避过悦倾的视线,找到了一直在后方聊天打屁的侍卫房玄心。

看见我过来,房玄心有些惊诧。

以往我都是避着他走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修行之人总是喜欢维持着青春年少的模样,他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实际上已经快两百岁了。

是个喜欢装嫩的家伙。

他是我故国的大臣,也是魔教里除了悦倾之外对我最上心的人。

之前他老叫嚣着让我复国报仇,我真是怕了,虽然从小在魔教长大,但是悦倾从不让我见血。

好多人都觉得我被悦倾养得漂亮又愚蠢,私底下叫我废物。

房玄心从来不叫我废物,也不嫌弃我是个哑巴,但我就是不喜欢和他呆一块儿。

“小殿下。”

侍卫们行礼,他们都这么叫我。

这称呼一度让我怀疑,要是我长大了、变老了,他们是不是还会叫我大殿下、老殿下啥的。

悦倾偶尔也这么叫我,面上总带着几分笑意,跟逗小孩似的。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认真的跟我说起故国的一些事情,还会说我千绝山唯一的公主,不必去想凡人的国。

我的国家被覆灭时,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还没学会说话,就永远地失去了声音。

本来我应该跟我的母妃一样,被囚禁在新王的冷宫里,不见天日,直到油尽灯枯,结果,我降生的那一日,我母妃罹难的那一日,悦倾路过昭国的冷宫,将我带回了千绝山。

兴许是上苍眷顾吧。

后来,我还理所当然成了他最重要的人。

房玄心把我拉到一边,皱着眉问我干嘛找他。

我比划着手势,跟他打听岳酒是谁。

“岳酒嘛……”

他摸着下巴沉吟了许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偶然间听人提过,是海外来的修行者,医术很高超的样子,后来似乎嫁错了人,年纪轻轻就被虐.待死了,很可怜。”

我想起了墓碑上被锉掉的那个名字,继续追问:“她的夫君叫什么?”

“好像是个德高望重的正道栋梁。”

房玄心不屑地嗤笑一句,“这年头啊,不干点恶心事儿,都不好意思叫自己是正道。哪像咱魔教,不是开荒种地,就是开仓放粮。神子还是神子,他们非得安个魔尊的名头,你说气不气人?”

我点了点头。

忽然就觉得,悦倾将自己的势力叫做魔教,难免有赌气的成分在,他以此鄙夷世人的浅薄,嘲弄正道的虚伪。

“小殿下啊,神子要是找岳酒治好了你,赶紧来跟我一起复国,咱的故土……”房玄心又开始说他那一堆车轱辘话。

我一听就头皮发麻,逃也似的跑了。

回到师尊身边时,他正闭着眼,左手支颐,合眸午睡。

手下给他搭了个凉棚,还摆了一张书桌,他就坐在桌后,面前摊开的文书翻了一半,不久前写下的朱批已经干了。

我在他的对面蹲下来,静悄悄地望着他的脸。

悦倾美则美矣,却像是神庙里的雕塑,永远没什么表情。

以往我老实觉着,生了张这么好看的脸,不经常笑,简直实在暴殄天物。

后来,我发觉他只对我笑,但是笑起来的模样有些忧伤,便不怎么强求了。

他修为很高,知道我来了,慵懒地睁开眼,与我对视。

师尊的脾气其实很好,我一点儿也不怕他,就这么看着他。过了很久,他淡淡地问:“腿不麻么?”

呃、好像是有点?我收回目光,悻悻然从地上站起来。

结果蹲了太久,腿使不上劲,整个身体东倒西歪的。

我闭了眼,佯装站立不稳,顺势倒向悦倾。

身体半空中就被定住了。

我睁眼,发现自己跟棵歪脖子树一样被定在空中,一动也不能动。

我无力地狗刨了几下,拿乞求的目光望着悦倾,却见他嘴角微微含笑,已经捡起一旁的朱砂笔,继续看文书去了。

我被定住了动作,什么信息也传达不出来。

可惜我是个哑巴,如果能发出声音,我很想叫一下他的名字。

“睦睦。”

他又叫我的名。

师尊惯来清冷禁欲的声音,配上我这个名字真的很喜感,我没忍住弯了嘴角,笑眯了眼看他。

他说:“你已经不小了。”

我眨了眨眼睛,通常这种话后面要接的是“嫁人生子”这类话题。

我看着他淡色的唇,等待下文。

结果等啊等。

等了老半天,悦倾才说:“还像个孩子似的。”

这话讲得、非常之母性……我有些胃疼。

想到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把我拉扯大,心里那点自以为是的感情顿时更没有安放的地方了。

他是个无可指摘的好师尊,但我这两年来只想睡他。

我非常认真地探讨过,如果悦倾是个女人,我还会不会有异样的心思。

想来想去、想来想去,才发觉我只是喜欢这么个人,和他是怎样的人无关。

哪怕他真是十恶不赦的妖魔,我也会永远留下来。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也许千年前他还是神子的时候,前世的我也曾走过诛魂桥,只为一睹他的天颜。

很快,外面来了人,把坟里挖出的骨头送到了悦倾面前。

他解开我的定身咒,让我到外面去,不要随便再走近凉棚。

我比划着手语道:“我已经不怕死人骨头了,就让我看看吧。”

悦倾还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活了数千年,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想到此处,我泄下气来,慢吞吞地往外走。

走之前,我忽然想起他一开始对我说的“这里葬着我的一位故人”,危机感油然而生,几乎没有犹豫,我返身把悦倾拉到一旁无人的角落里,慌慌张张地比划道:“师尊有过喜欢的人吗?”

他微微扬了唇角,笑得有些忧伤,对我认真地点头。

我很难过,指了下放骨头的地方,继续比划道:“是岳酒吗?”

他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不是。”

我扬起脸看他,发觉他好似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悲伤回忆里,转身想要离开。

却在这时,他拉住了我的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我倾诉,喃喃道:“她已经死了。”

唉,所以悦倾心底还是有一个白月光的。

这类话本我看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我很警觉,连忙缩回了手,心道特喵的我不会就是那个倒霉催的替身吧?

【3】思慕

其实我有点想哭,但是一看悦倾似乎很难过的模样,我把眼泪憋了回去,抿紧嘴唇,摆着双手想安慰他,可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胡乱比划了半天,结果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比划出来。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师尊养的宠物,在他身边唯一的意义就是陪伴他渡过一段时光,然后就会死去,或者走上自己的路。

也许就跟我养猫的心态差不多。

相对人类来说,那些小东西的寿命太短了,而且我也听不懂猫猫狗狗的话,却很愿意在不开心的时候让它们留在身边。

所以悦倾也未必想听我说话,只要我能在他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就好。

悦倾淡淡地道:“有时候,我不知道是她死了,还是她抛弃了我。”

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不管是作为神子,还是作为魔尊,悦倾都是很讨女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而且,撇去他身上的权力光环与实力加成不谈 ,光看那张脸,也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居然有人会抛弃悦倾?

我不是很信,但是随即我又想起了他曾经的黑暗经历,他差点死在了诛魂桥下的深渊里,当年,无数人抛弃了作为神子的他。

我比划道:“我永远不抛弃师尊。”

悦倾只是笑,轻轻地按下我的手,带我往外走。

房玄心跟几个侍卫从外面进来,见到悦倾,规规整整地行了礼。

房玄心上前一步,走到众人的最前面道:“尊上,属下已搜索了方圆十里,没有找人特殊的痕迹。”

悦倾点着头,回到桌案后坐下。

见我还在一旁傻愣着,他抬了下手,指着外面,示意我出去。

我仍旧不甘心,不过乖乖听话了,提脚往外面走。

离去之前,听到悦倾跟房玄心说:“岳酒曾经的落脚点查得如何?”

房玄心道:“清化州已查到的有十三个。”

后面的对话我没听清就走远了。

……

快到晚上了,悦倾那边才忙活完。

岳酒的坟墓在荒山野岭里,一到晚上四周就阴森森的。

我扯出贴身佩带的琉璃金蝶灯,照亮脚下的路。

琉璃金蝶灯是两年前悦倾送我的礼物,除了长得好看这个特点,也就黑夜里能发发光了。

悦倾来找我的时候,手里带着吃的。他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变出一堆好吃的,我很是惊奇,每次忍不住睁大了眼,追问他怎么做到的。

后来悦倾也就习惯了,每次会在我开口前就主动说了食物的来历。

也是经此,我才知道,悦倾原来会留下银钱,然后偷偷掰人家玉米。

这次他带了一盅鸡汤,可能是拿灵力一直温着,递到我手里时还有些烫。

他一本正经地道:“偷来的鸡。”

我喝的汤差点没一口喷出来,止不住地咳了咳。

“我亲自去了。”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咳得实在厉害,抬手轻轻地给我拍背。

我喝完了汤,把碗收起来,比划道:“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悦倾却笑:“睦睦。你不说话时,总感觉你离我很远。”

哎哟,我滴个亲亲师尊哟,不是我不说话,根本是我说不了话好吧……我有些赌气望着他。

好多人在背地里提到我,老是感慨好好一姑娘怎么是个哑巴呢。

他心底或许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他想找岳酒治好我的哑疾,说不定我好了,不久之后他便会厌弃。

反正他都死了快二十个徒弟了,多我一个无所谓的。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去拉他的手。

他察觉到了,非但没有拒绝,而且还反抓回来,与我十指相扣。

琉璃金蝶灯只能照亮身前不远的范围,恰好将他笼罩在一片温柔迷离的金光里。

我茫然地跟随他的脚步,偷偷盯着他的侧颜发呆。

悦倾边走边道:“你是我的弟子,未来,这片天地间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学会表达,才能得到并且守住重要的东西。”

其实,我从来不跟悦倾说自己想要什么,就连手里这盏琉璃金蝶灯,也是他主动送的。

他是我的师尊,也仅只是我的师尊而已。

我确实跟跟那些漂亮姐姐们说的一样,是块没心没肺的木头,就连喜欢一个人都是静寂无声的,兀自开败,熄灭如冷炭,燃不起野火,荡不起波澜。

我挣开悦倾的手,对他比划:“我想得到你呀!”

他点头笑:“已经得到了。”

我微微偏着头,盯着他好看的眼睛发呆,好半晌才鼓足了勇气,继续比划:“您能做我的夫君吗?”

他却摇了摇头。

我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为什么呀?”

悦倾淡淡地答:“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但不是你想象中那种。”

他的话说得非常直白,可我还是很不甘心,举起琉璃金蝶灯去照他的眼睛,继续问他:“你会娶别人为妻,然后生孩子吗?”

“曾经想。”

“现在呢?”我很着急。

“睦睦,我有你,不会再要孩子。”

这话说得,好像是我让悦倾不孕不育似的。

我深觉自己像只拖油瓶,于是心底更难过了。

以悦倾的身份,虽然再来二十个我也无法浇灭那些漂亮姐姐对他的狂热之情,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思慕给他带来了麻烦。

我很郁闷,不禁质问他:“那你干嘛不能跟我生孩子嘛?”

悦倾显然被我这句话惊到了,淡色唇瓣微微开合,欲言又止,然后忽然换上了非常冷淡的语调:“你闲书看太多了,脑袋里都装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屈起食指,重重地弹了我一脑瓜蹦,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这么罔顾人伦,想对我干那种事?”

我知道他生气了。

悦倾每次对我生气,话就特别多。

他对别人生气时都是直接拔刀杀人的。

从这点对比可以看出来,我和别人确实不太一样,至少我还没被悦倾砍死。

我不敢再开罪他,只好拎着灯走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照着脚下的路。

走了一会儿,悦倾忽然很烦躁地道:“所以说我最不喜欢接近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我偷偷笑了。

那是!只要见过您,这辈子哪还能爱上别人?

他是神子,也是魔尊。他活了数千年,依然年轻如初,却也在岁月中颓唐老去。

悦倾值得一切正面的赞美之词。

我忽然觉得,不管我是谁,不管我有着怎样的身份,只要遇见他,就一定会爱上他。

他注定是我生生世世思慕镌刻于心之人。

【4】礼物

回到营地时,房玄心正好逮了兔子回来,说要给我烤兔肉。

悦倾让我去跟他们玩,然后转身进了放着岳酒骨头的凉棚。

这一天下来我心情实在不算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折腾,于是只坐在旁边往火堆里扔木柴,看房玄心他们剥兔子。

兔子肉烤好了,房玄心先送了一块到我手里,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坟墓里这个好像确实不是岳酒,她很有可能还活着,只要找到她,小殿下您的嗓子八成能治好。”

我依旧有些茫然。

声音对我来说好像没那么重要。十六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残缺的生活,悦倾打算不惜一切给我治嗓子,兴奋之余,我心中更多的是恐惧。

其实我的感受和恰恰和悦倾相反,他觉着我不说话时,离他很远。

我倒是认为,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默默看着他,什么也不用表达时,我们离得更近些。

我放下兔子肉,跟房玄心比划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房玄心沉吟了片刻,道:“魔尊想先回宫。”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悦倾会继续带人追查岳酒的下落呢,这就要回去了?

房玄心看出了我的疑惑,分析道:“小殿下您十六岁生辰快到了,总不能委屈您在外头风餐露宿吧。”

我鼓起了脸颊。

离开魔宫之前,悦倾确实说过,要替我办一场整个归云大陆上最隆重、热闹的生辰宴,要让全天下所有的人,就像知道他的名字一样、知道我的名字。

底下的人都说悦倾想要把魔教交给我打理,这是在为我继任教主之位铺路。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对房玄心摆摆手:“岳酒那边是你继续跟进吗?”

他对我点点头,遗憾地道:“可能来不及参加您的生辰宴了。”

……

次日,悦倾便吩咐拔营,启程回魔宫。回去的路上,我果然没有看见房玄心和他手下的那批侍卫。

途径清化州的首府清化城时,筑城的几大家族听闻我们的踪迹,纷纷设了仪仗,带着城中权贵在城门口迎接。

如今悦倾的势力已经把控了整个大陆,依附于魔教的小门小派不计其数,若不是他没有当皇帝的心思,恐怕下面这些人早就把他给抬到皇帝的位子上了。

离开时,清化城的权贵们给我们队伍里塞了十好几个漂亮姑娘,个个风情万种、体态丰腴,站成一排时简直美不胜收。

看到她们,我心里不禁有些酸,觉着自己生得干瘪瘦弱,实在拿不出手。

每次我妄自菲薄之时,照顾我的贰贰就会说:“小殿下是一国皇室后裔,往上数十代都是名动天下的俊男靓女,先天就决定了,长得肯定不差。您岁数还小,还没长开呢。”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长好?”我问贰贰。

贰贰笑得很温柔:“女大十八变嘛,小殿下耐心等等,十八岁就快了哦。”

因为要巡查各地的状况,悦倾特地让队伍放缓脚步,我很无聊,于是每天在队伍里跑来跑去。

这天队伍停下修整时,我又去看那些被当做礼物送给悦倾的少女们,正巧碰上她们聚在一起翻花绳。

见到我,她们都怔愣了片刻,有些不自在。

随侍的女官让她们给我行礼,我摇了摇头,挤进她们围成的小圈子里。

我让她们别管我,继续玩。

她们还是很拘谨,小心翼翼地望着我,手指都不动一下。

我有些挫败,朝之前最后一个翻花绳的女孩子摊开手,她忙不迭把红绳交到我手上。

我把红绳绕到自己手上,翻出最简单的花样,眯起眼对大家笑了笑。

她们似乎被这个笑容感染,表情轻松了不少,我正想比划一句什么。

十指动了动,才发现已经被绳子缠住了,比不了手语。

女官见状赶紧上来接过红绳,翻出另一个花样。

我感激地对她笑了,赶紧双手比划道:“你们见过我师尊么?”

不是所有人都懂手语的。女官在旁边给我翻译道:“小殿下问你们有没有见过魔尊。”

其中两个少女唯唯诺诺道:“未曾……”

众美女附和点头。

我很嘚瑟地笑了,继续比划:“他很丑,脸上长着七八个痦子,皱纹能夹死苍蝇了,背也是驼的,你们想嘛,他都活了几千年了,肯定又老又丑呀!”

女官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郑重地点头,让她如实翻译,她都快哭了,磕磕绊绊地把我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美女们听着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我描述出来的悦倾吓到了。

之前就说话的其中一个美女忍不住嘀咕道:“我听说过,神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我不服气地反驳:“你见过我师尊吗?没见过就不作数!”

美女不说话了。

我接着散布假消息:“师尊修为很高,所以他能用幻术幻化出好看的形象,那些都是假的,千万不要被表象骗了,真实的他的确又老又丑哦,所以他如果点你们侍寝什么的,千万不要答应,能装病就装病……”

我兴高采烈地打着手语,没有发现美女们的表情不知何时集体僵硬了,一道阴影缓慢覆盖了我的身体。

我犹然未觉,继续往下道:“他几千年下来都没有孩子,所以……其实他……那方面不太行。”女官咳嗽了一声,我看她一眼,奇怪她怎么不接着帮我传话了。我对美女们打着手势,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们进了宫只能守活寡,大好年华就这么葬送了,很不值当。”

“睦睦。”

平地一声惊雷。

有个清冷禁欲的声音在叫我的名。

我全身僵硬了,根本不敢回头。

于是我眼睁睁望着面前这群漂亮姑娘们的表情慢慢从震惊变到惊艳,两颊飞上嫣色红晕,随即又从惊艳切到迷乱,一眼即沦陷。

悦倾拍了拍我的肩,淡淡道:“随我来。”

我双腿僵硬发麻,心底忍不住疯狂哀嚎:师尊都看到了!

他好似知道我站不起来,一手提溜住我的后领,扶着我的肩膀把我从地上带起来。

我转身看他。

悦倾的面容依旧无比平静,无悲无喜,就像汉白玉雕出的庙中神像,淡看人世的浮沉。

千载岁月和芸芸苍生,于他而言,仿佛只是染上衣角的尘埃。

我随着悦倾一路走回队伍的最前方。

途中,他一句话都没说,我很是忐忑。

队伍重新开拔后,他拉我进了屏蔽一切窥探的龙车里,劈头就问:“我不行?”

【5】不行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生气了。

我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特别想笑。

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暗地里讲悦倾的坏话了。

当然,那些坏话不是我自己想的,而是宫里一位漂亮姐姐告诉我的。

很久以前,有个绝世大美人儿想得到魔尊宠幸,打听到了悦倾某日傍晚要去温泉小馆,特地弄了些猛药,在悦倾到之前下到了泉水里,她自己也藏到了小馆,准备等悦倾被药迷得七荤八素时上去一顿操作……

当时具体发生了啥没人知道,被悦倾从温泉小馆扔出来后那个美人儿疯了,逢人就说悦倾那方面不行。

我觉得,美人的话有八成可信。

悦倾活了几千年一直没有过女人,也没有孩子,可能真是不行。

魔宫里最早的那批女人经历过漫长的等待,早已心如死灰;但是新来的女人们总是干劲满满,抱着不要钱的芳心拼命往上凑,认为自己一定能够融化悦倾这座冰山。

我平日里不怎么修行,总感觉睡觉的时候道行突然就提升了。

因此我很少闭关,整日里无所事事,东玩西逛。

宫里那些从大陆各个州送来的绝色美女们老是想着从我这儿找到切入点,探听悦倾的喜好,还让我透露悦倾的行踪。

打悦倾主意的漂亮姐姐们总能拿出好东西,拉我过去聊天打牌,从大陆各地收集来的好东西堆满了我宫殿的好几间库房。

她们经常会故意等在悦倾的必经之路上,打扮得风情万种,引起他的注意。

我有时候不大想让她们知道悦倾的行程,就会拿之前的那番说辞搪塞她们。

她们自然不信的,只当我在胡说。

清化州这批美人还没有进魔宫,大度又善良的我决定让她们提前熟悉一下往后守活寡的生活。

我才没吃醋哩,反正悦倾是谁也得不到的男人。

“师尊最厉害了!”我星星眼望着悦倾,双手疯狂比划,瞬间滑跪。

“小孩子别乱说话。”他无奈地笑了,伸出一根食指戳我的额心。

我捂着额头后退了半步,表情跟吃了苦瓜似的,不满地瞪他:“可是你行,又怎么会单身几千年?”

他望着我,淡淡地摇头,只道:“我没欲.望。”

真的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欲.望吗?

所以,果然是师尊不行呀。

我真替他感到难过。

我用手语问他:“师尊是不是男人?”

他看我一眼,目光寂静如皓月下的瀚海,“你都说我不行了,那就不是。”

我哑口无言。

实在是很难找到词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往后实在无聊,可以来找我。”

悦倾这样道,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面上露出罕见的惊讶来,叹道:“你长高了。”

我揽住他的胳膊,点头直笑。

想到贰贰说的女大十八变,我放开悦倾的手,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师尊,我会快快长大,变成一个大美人。”

我顿了顿,挠头思索接下来的话,“我想一直陪着您啊!您不要嫌弃我,我很听话的,以后绝对不往外说您的缺憾了。”

我自觉这番表白感天动地,但是观悦倾神情,他好像更无奈了。

如果我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不是老守着悦倾,而是遇到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跟别的少年有过一段往事,说不定我根本不会迷上悦倾。

悦倾不会回应我想要的爱,每次想到这儿我就好难过。

这个世界神很温柔,祂让我看见了无边红尘里最好最好的人,并且给了我接近他的机会;这个世界的神也很残忍,有些距离,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即便是赔上性命。

默了默,我用手语问师尊:“如果……我死了,您会记得吗?”

我根本不敢问他会不会难过,他是庇佑苍生的神子、也是掌控天下的魔尊,怎么会为了微不足道的我而难过?

但是下一刻,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悦倾双手环住了我的肩,让我的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我又听见了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就像两年前他第一次抱我时一样,让我生出无边眷恋。

我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拥抱,可是我越来越伤心,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这个拥抱,就像父亲安慰受委屈的女儿,就像主人照料生了病的宠物……

我仰头看悦倾,踮起脚尖想要触碰他的嘴唇,他在这时捏住我的双肩把我往外推,异常严肃地说:“不行。”

我当然知道他不行了。

于是我抽泣着比手语:“我又不嫌弃你。”

悦倾额头青筋暴跳,应该是比之前更生气了,居然恼怒地质问我:“贰贰平日里都给你看了什么闲书?”

“房中记趣,她说每个女孩子迟早要了解的……我也不小了……”

我没表达完,悦倾就说:“带彩色插画的?”

我有如被五雷轰顶,居然抓住了奇特的重点,立即感慨:“师尊知道?您也看过呀!”

悦倾呆住了。

十几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他傻眼的表情。

好在他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孤傲之姿,直让我以为方才看到、听到的都是错觉。

紧接着他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顿,目光好似有些恍惚,再然后就一言不发,拉着我的手出了龙车。

我没敢再问其他的东西,生怕不小心刺激到悦倾。

虽然我很想安慰他,但我又不是医师,治不了那方面的毛病,做多错多,我只好装作啥也不知道。

悦倾叫来随行的女官,让她们把我带回了自己的龙车上。

接下来的路途中,悦倾再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而我也刻意避着他走,怕他因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生气。

不久后,我们回到了大陆中部的魔宫。

抵达的时候,留守宫里的贰贰特地来接我,还带上了我最爱吃的荔枝糖,我几乎是一下龙车就直扑进贰贰的怀里。

当晚,贰贰伺候过我沐浴梳头,被悦倾一道命令叫走了。

我想起之前旅途中跟悦倾之间发生的不快,非常担心牵连贰贰,也顾不上长发有没有干,随便蹬了双鞋就往悦倾所在的大殿跑。

悦倾杀过不计其数的人,杀气戾气极重,我真的特别害怕不久之后只能见到贰贰的尸体。

我一口气奔到悦倾接见属下的地方,直接提脚踹开了殿门,因为用力太猛,鞋子飞出了足足八丈远。

贰贰别怕、我来救你!

然而,殿门洞开后,我只看见正在翻书的悦倾,以及抱着一摞不可言说的书籍的贰贰。

我……

我死了。

【6】伤害

我灰溜溜地转身,想要离开。

贰贰表情有些尴尬,叫了我一声:“小殿下。”

我霎时定在原地,背对着他们,不敢转头去看悦倾的表情。

啊、地板好冷呀,我脚丫子冻得慌。

风吹过,**的头发带走了我身体的大部分热量,我小幅度的吸了吸气,想要压下鼻腔里的不适感,结果完全没有用。

我最终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悦倾道:“进来。”

我别扭地转过身去,一双眼没敢往悦倾身上放,只好盯着不远处的鞋子,慢吞吞地挪过去。

贰贰见状,把手里那摞书放下,赶紧将殿门关了,悦倾立即用道术让殿中变得温暖干燥。

我顿时好受多了。

贰贰过来,捡了鞋子帮我穿上。

我实在羞愧得无地自容,偷偷摸摸地对她打着手语道:“对不起啊。”

她仰头安慰地对我笑了笑。

做完这些,贰贰低头垂首,又规规矩矩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悦倾按下桌面的书,对贰贰挥手。

贰贰立即会意,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悦倾不会惩罚贰贰了。

那我……

我也想立刻退下,悦倾却轻飘飘地看了过来,嘴角微微上扬,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很快,悦倾来到了我的身前。

就像平常那样,他把手放到我的头发上。

摸到湿乎乎的触感,他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有责备的意味:”怎么不烘干头发就到处跑?”

他捏住我一边的胳膊,把我带到后方的寝宫里。

到了里面,我一溜烟冲到床前。

小的时候,我日夜不辍地跟在他身边,睡觉打坐都在这张床上。

悦倾从来不睡觉的,丝毫不在意我霸占了他的位置。

十四岁那年,他说送我一件生日礼物,大手一挥,吩咐手下在千绝山的东边建起了天下间最为奢华的宫殿,千沢殿。

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睡过这里。

我在床上摸了摸,薄衾冰寒如铁,也不知多久没有人气了。

这时,悦倾不知从哪里弄来块棉布扔我头上。

他指了指我的头发,让我自己擦。

我有些委屈,扯下棉布,跟他打手语:“师尊帮我。”

他摇头,冷淡地望着我不说话。

“都是贰贰帮我擦的,你突然把她叫走,刚才还不让我跟她一起回去……”

我控诉地瞪着他。

他依旧面无表情,却缓步向我走来,抬手压我的肩。

我让他按得一屁股坐回床上。

悦倾站在旁边,从我手里拿起棉布,轻轻包裹住我长长的头发,慢慢吸走上面的水分。

我很是得意,抑制着笑的冲动。

悦倾总是纵容和迁就我的。

他擦头发的时候,宽大的袍袖挡住我的脸,我便抓住他的袖子把玩。

从外面回到魔宫,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束。

深红色直缀搭配着纱织的外袍和大袖,显得格外有仙气。

袖口上用银灰色的线绣着一圈规整的缠枝牡丹,绣法技艺高超,牡丹栩栩如生。

我数着他袖口上的花,数着数着,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怎么花芯里还藏了个小小的字呢?

这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托高超绣法的福,显得无比清晰,是个雪字。

我赶紧去研究其他的花,很快又找出了另外两字。

宁、质……

宁质雪。

我知道这个女子,是五年前悦倾出巡时带回来的,听说原本是个修行世家的千金小姐,为了悦倾主动放弃了一切,以绣娘的身份进了魔宫。

好端端的,干嘛把自个儿名字藏在悦倾衣服上?

又不是书法作画,搞完了还得盖个章。

我紧紧地攥住悦倾的袖子,心底直泛酸水。

要是我也会做衣服就好了,这样也能让师尊把我的名字随时带身上,尽管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当夜,我死乞白赖地要留在这边。

反正悦倾从来不睡觉,他的床还不就是我的床嘛。

悦倾拗不过我,勉强同意了。

但我第二天醒来,是在千沢殿自己的床上。

我想,兴许他晚上突然困了,又没床可睡,于是偷偷把我送了回来。

吃完早饭,我打算去园子里看新移植过来的奇异花种,走到半路,发现宫中某处起了浓烟,担心是走水,我连忙赶了过去,到了才发现是悦倾身边的内侍在烧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悦倾有洁癖,全宫的人都知道。

我原也没当回事,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火堆里有一件衣服很是眼熟,轻纱质地,袖口上绣了牡丹。

正是悦倾昨夜穿的那套。

爱是自私的,我很想笑。

同时却又觉得悲哀,我和宁质雪没什么两样。

如果宁质雪知道,应该会非常伤心吧。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园子里玩,新移植的花木据说也是悦倾亲手种下的,环绕在一棵足有千年树龄的巨树下面。

这棵巨树是悦倾亲手种下的,正是因为这棵树,他才选择将魔宫建在此地。

中间,我跟贰贰在树下下了几局围棋,输得脸都绿了。

贰贰年纪不知几何,是最早跟在悦倾身边的一批人,很得悦倾重视,她的棋艺受过悦倾指点,据她自己说在全天下都是首屈一指的。

她能力非常强,不知为何甘愿给我当个侍女。

这实在太浪费她的才能了。

傍晚,贰贰说小厨房炖了鱼汤,我离开了花园。

第二天,我又跟贰贰在巨树下面对弈,脸输得更绿了。

第三天亦然。

第四天,我痛定思痛,不再跟贰贰比下棋,而是翻花绳。

我花样多,手指灵活,总算让我扳回一城,扬眉吐气了。

第五天,我带着贰贰来到花园,发现悦倾种在树下的那些花草,全部死了。

贰贰大惊失色。

我从没有见到贰贰那么紧张过。

让我待着不要随便走动,她眨眼消失在我面前,肯定是去找悦倾汇报情况了。

我闷闷不乐在原地蹲下来,望着狼籍的花草发呆。

悦倾这么重视这棵树,又爱侍弄些花草,一定跟他很重视的人有关。

这棵树一直是悦倾的逆鳞。

我抱着膝盖,认为自己可笑至极。

年少的爱恨不值钱,因为大部分是一厢情愿。

宁质雪亦然,我亦然。

所以我始终觉得悲哀。

悦倾过来时铁青着脸,看样子生气极了。

他大步走到我身边,蹲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我无从辨别他是不是在气我。

经过调查,很快就有了结论,是我衣上熏香导致的。

我跟悦倾认错,他却摇头道:“有人要害你。”

为什么啊?我目瞪口呆。

害我能有什么好处?

【7】重视

悦倾看着死去的花草,目光嗜血。

然而当他转头望向我时,眼神却是温柔的,我心下稍安。

手语道:“师尊怎么知道是为了害我?”

他淡淡地转过身去,我又绕到了他的前方,坚持不懈地追问。

他被我烦得不行,才无奈地开口:“你用的熏香都是我亲手调制,不会有问题。”

哈哈哈哈!

我兴奋得双手叉腰,笑得眼睛都快眯得看不见了。

他要是不说,这种事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晓。

难怪我总觉得那味道很特别,让我非常安心。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师尊默默为我做了很多事。

悦倾吩咐人彻查此事,便带着我回了他的宫殿。

路上,贰贰一直在请罪,悦倾也没说罚她,而是给她下了个命令,让她带上我的东西去温泉小馆。

我很是不明所以,站在旁边望着悦倾,心说把我的东西送到那边干嘛?

进了大殿,没过多久,宫里的医师九针急急忙忙赶来。

这个医师也是跟了悦倾很久的老人,眉毛胡子都一大把了,见到我就挤眉弄眼地笑,还准备往外掏荔枝糖来着,被悦倾一个眼刀杀了回去。

“我们的小殿下怎么了?快让老夫看看!”

他放下药箱,拿出棉布垫在桌上,让我伸手。

九针诊脉的时候神情很严肃,我光顾着看他眼角纹皱起又舒展,也没怎么听他和悦倾的对话。

完事后,九针跟悦倾说:“好在还没接触毒发的诱因,小殿下又有神子的一道神魂护体,没什么大碍,吃两帖药,多泡泡温泉就好。”

我疑惑地比划道:“什么毒?什么神魂?”

九针看着悦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拎着药箱走了。

我追问悦倾,他什么都不肯说,扔给我一堆话本杂记,就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傍晚,吃过晚饭,九针又来了,还带了一碗苦得要命的药。

在悦倾冷淡的目光注视下,我捏着鼻子喝光了药。

九针走之前,偷偷给我塞了一大把荔枝糖。悦倾见了也没阻止,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我就在旁边吃着糖看话本,话本看累了就偷看悦倾,好不乐哉!

到了戌时,悦倾才从桌案后面站起来。

他又来捏我的胳膊,我以为他会带我去寝宫里面,结果他拉着我出了大殿,往温泉小馆的方向走。

我心下了然,知道待会儿多半是要泡温泉了。

想到这儿,我有些不自在,曾经有人在那儿下药想对悦倾行不轨之事。

我上下打量着悦倾,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我要不要也弄点药试试?

这个想法刚冒头我就将之残忍地扼杀在摇篮。

师尊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当禽兽呢?呸呸呸!裴睦你个坏胚!老想着那种事是要干嘛?

到了地方,悦倾没进去,让我自己往里走。

我转头看了看他,比划道:“师尊不来么?”

他也转头,避开了我的眼睛,淡淡地说:“男女有别。”

嚯!你这块石头还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我实在很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再说了,他不是一直没把我当女人看吗?

谁会对自己养的小宠物有非分之想啊?

贰贰早就将温泉小馆里外检查好了,还把我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她用玉簪将我的长发盘起,我换了件透明质地的纱衣,慢慢走进水里,只露个脑袋在水面上。

泉水里浮着很多圆圆的东西,我问了才知道,那些都是用纱布包裹好的药材,能够拔除身体里的寒气和毒素,都是九针今天送来的。

我觉得自己很像一块等着被卤入味儿的肉。

我问贰贰:“我中的什么毒?谁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贰贰坐在汤池边,目光温柔又怜悯,她道:“小殿下,你知道尊上很重视你吗?”

知道的。

而且我还知道,他肯定把我当成了某个人的替身……

贰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宫里的女人太多,虽然神子他……大家都没机会,但还是会嫉妒、倾轧、算计,人性可以有神佛慈悲的一面,也有宛如厉鬼般恶毒的一面。小殿下是神子唯一放在心上的人,所有的女人都会看到你,一旦她们生了嫉恨之心,就会变成厉鬼一样的东西。”

我也会嫉妒。

我瞬间懂了贰贰的话。

但是再嫉妒,我绝不会去害别人,只会责怪自己的无能。

贰贰痛苦地道:“是我的错,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那个人一定是趁我不备,偷偷用自己调的香替换了神子的香,是个用毒调香的高手。那种毒经过烘烤,会附着到衣服上,短时间内没什么,经年累月下来,会落下严重的病根,一旦有诱因触发,会使人瞬间毙命。”

“神子亲手种的那些花草很特别,接触到毒香不久就死了,我们这才发现不对劲,已经两年了,要是再迟些……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两年了!

我一阵后怕,谁这么恨我,给我下了两年的慢性毒香。

看我脸色苍白,贰贰连忙安抚道:“神子已下令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一开始就追随悦倾的那批老人并不叫他魔尊,依旧是唤他神子,仿佛他从未堕下诛魂桥的深渊,依旧立于苍生之上注视着红尘的轮回兴衰。

我觉得,关于悦倾曾喜欢的人,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贰贰,你知道师尊喜欢过谁吗?我是说,那种喜欢……”

贰贰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的手势,摇了摇头,她顿了很久才坚定地道:“如果曾经有,一定是小殿下。”

想到这两年来贰贰带着我看春.宫图和小黄.书,我脸烧得厉害,赶紧把脸埋进温泉里,直到憋不住气了才抬起来。当初她知道我的心思后,又见悦倾对我格外上心,便有意无意地在这方面帮我。

我挺不好意思的,有种辜负了她期望的感觉。

她叹气道:“神子活得太长了,经历过很多事,永恒的生命意味着永恒的孤独,迟早有一天,我们这些陪着他走过来的元老都会死。之前我总是希望他多收几个徒弟,传承他的道术衣钵,但那些人心术不正,总生出非分之想;后来,我希望神子能有后代子孙,只要有人能陪着他就行。”

我揉了揉鼻子,怕怕地比划:“我……我也有非分之想。”

“小殿下,你不一样。”

贰贰长舒了一口气,“神子在纵容你。”

的确,我还没被悦倾砍死真是个奇迹。

“小殿下出现之前,我觉得神子被人所爱所恨,都是一种亵.渎。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贰贰自嘲地笑道。

我以为贰贰在说我,还没来得及伤心呢,就听到贰贰讲:“神子从不对别人笑,小殿下是第一个,也许是唯一一个。”

悦倾、真的只对我笑么?

【8】梦境

我从温泉小馆出来,就见到了石阶下正凝望着夜空静思的悦倾,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还等在外面。

我冲下石阶,一溜小跑,然后定在悦倾的面前,看着他一个劲儿地傻笑。

兴许是我这模样实在太过傻气,悦倾微微皱了一下眉,貌似有些嫌弃。

我倒是浑不在意,大胆地上前,双手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将半个身体的重量吊在他身上,眯眼微笑,仰望着他。

贰贰说的那番话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被悦倾偏爱的,而且身边的很多人因着悦倾,对我极好。

我的世界一向单纯,他用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势构筑起了一座堡垒,将我圈养于此。

房玄心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丝毫没有作为一个亡国公主的自觉,我本该浸泡在仇恨里长大。

但是遇上了悦倾,一切都改变了。

我的确很没用,成了个愚蠢的废人,成天除了儿女情长,别的什么都不会考虑。

房玄心总是很担忧地望着我,碎碎念道:“小殿下啊、以后你可怎么办啊?如果有一天您不得不离开神子……”

以后的事,我还没开始想。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和悦倾是不会分开的。

“师尊一直在等我吗?”我放开了悦倾的胳膊,跟他比划。

悦倾点了点头,眸色温柔地望着我,他问:“现在好些了吗?”

其实我一直没觉得身体上有什么大碍,但是因为莫名的投毒事件,心里闹得挺不舒服,只是一出来看见悦倾在等我,一切的烦恼都消失了。

我点点头,“特别好,我现在很开心。”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大概又在嫌弃我这人傻乎乎的吧,不过他肯定不会将这种话讲出来。

悦倾这人素来沉默寡淡,也就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表情和小动作稍微多那么一丢丢,但也跟冷泉似的,近乎没什么波澜。

悦倾拉住我的手腕,带我往外走,我挣脱开来,一路小跑在他的侧前方,非常大胆地比划:“贰贰说我对你很特别。”

悦倾点了下头,好看的眸子盯着我,眼底掠过似有似无的笑意,启唇问我:“贰贰有没有说,是哪一种特别?”

这不就是在逼我承认,对他抱有非分之想?

我哼了哼,鼓起脸颊,心底不忿地道:臭师傅仗着自己是块无心无情的木头,就知道捉弄我。

“她想让我跟你生孩子。”

我打着手语,“但你不是那方面……不太行,而且你拒绝过我好多次了,我以后就只做你徒儿了,你我师徒情深义重,我对你当然很特别了。”

他好似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眉心再度皱了皱,问的问题有点奇怪:“你是因为贰贰的引导才觉得自己一直喜欢我吗?”

“你是这样觉得的吗?”我反问悦倾。

他点头算是承认了,把手放到我的头发上,叹气道:“你还是个孩子,不该想那些。”

悦倾一提他将我当孩子这事,我便非常受伤,垂下了双臂,什么也不想交流了。

走了一段路,悦倾忽然问:“冷么?”

我有些麻木地摇头,茫然地望着他。

悦倾叹气,无奈地解下外袍替我披上,随后一把将我打横抱起。

他让我圈住他的身体,准备带我飞回去。

我觉得悦倾肯定是嫌我烦,但是他要陪我回住处,又不能抛下我,所以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我双臂环住他的话,就没办法打手语了。悦倾也太机灵了!

悦倾腾空,飞得很高,可以看到大半个魔宫的样子。

魔宫的中心就是他在数千年前亲手种的那棵树,枝冠遮天蔽地,占据了方圆好几里地,郁郁葱葱、生机蓬勃。

他心底永志不忘的那个人,也和这棵树一样,挤占满了他的天空和大地,因此他很难再容下另一个人。

如果我此时能够开口,我一定要问一问,悦倾爱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飞了一段路,悦倾忽然道:“你头发好香。”

泡完澡以后我又洗了头,因此长发完全披散下来,没有任何配饰。

贰贰已经给我擦干头发了,还往上面喷了香水,香是肯定的,只是悦倾突然来那么一句,吓得我抖了抖。

他以为我是冻得发抖,垂了眸子看我一眼,说:“冷就抱紧我。”

他还扯了下外袍,把我裹得更紧了。

过了会儿,悦倾又说:“你不是最喜欢看星星么,今天怎么不笑了?”

哦,感情您带我上天,就是为了吹风看星星的?

我挤出一丝笑。

他看了看,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好丑。”

我立刻垮下脸来。

暗暗发誓,如果以后我长成大美人了,而他恰好眼瞎看上了我,我一定要对他来那么一出始乱终弃。

很快,悦倾带我回到了地面,我左看右看,觉得这地方不像我住的宫殿,好像是悦倾的。

我心里发虚,有点走不动路。

他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拖进了他的寝殿里。

悦倾说:“近来正值多事之秋,你待在我身边,我比较放心,以后都来这边睡觉吧,明日贰贰会带人把你的东西送过来。”

我打手语,问:“是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师尊吗?”

他点头,转身望着书房的方向,“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睡。”

“有什么不对你就喊……”

他立刻止住了话,顿了片刻,接着道:“你催动我送你的灯,我就会有感应,立刻来到你身边。”

他又摸了摸我的头发,这才走出寝殿,顺手带上了大门。

我本来特别开心能够回来,但是这一觉,却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我做了好几个跟悦倾相关的梦。

第一个梦里,悦倾还是伫立苍生之上的神子,淡然立于诛魂桥的尽头,俯视轮回兴衰。

他神圣、无暇,强大到近乎完美,每天都有很多人为见他一面,为实现多年的夙愿,毅然踏上有去无回的诛魂桥,正道修者拱卫在诛魂桥一侧,将守卫诛魂桥视为至高无上的使命。

第二个梦里,我看见悦倾跌落泥潭,全天下的人都在杀他,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淡然,仿佛仍是诛魂桥尽头不知疾苦悲痛为何的神子,厚重的枷锁将他束缚于深渊血池之中,利刃斩去他的手足、剜去他的血肉,他俊美无俦的面容被血池毒水腐蚀,只剩下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清亮,他并非体会不到痛苦,我听到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仿若垂死者正呼出人世的最后一口浊气。

第三个梦,悦倾已经不是神子了,他率领着黑翼军队,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无数生命灰飞烟灭,他用正道修者的尸体填平了诛魂桥下的深渊。他在魔宫大殿之上,眉心血红色的魔纹艳得滴血,帝座躺着个女子,他与之交合缠绵,竭尽毕生温柔。

我醒来抹了一把泪,揪着被子翻身,眼前顿时出现了男人坚实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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