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在天都镇东南,距离不近,四周全是密林,遮挡视线,只能看到远处高山上有处处灯火,想来便是小二所说的烈焰庄或激浪庄。
夜晚的乱葬岗实在瘆人,幸好云珩道心坚定,徐郁常年受医术熏陶,都还坚持的住。
二人提着灯笼分开搜寻,别说活人,连只动物的身影都没见。
“难道那李老爹已经离开,或者,已经死了?”
云珩不答话,又往东边林子深处走去,徐郁连忙追上。
云珩仔细查探每一株树木,看得徐郁莫名其妙。
“你发现了什么?”
“你看这里。”云珩示意身边杨树的根部。
徐郁蹲下仔细分辨,原来是几根细小的骨头。
“这……像是鸡或什么鸟类的骨头?”
“有多久?”
“唔……应该时间不会久,哦!这些骨头应该是烹煮过的!”
“那么,是谁留下的呢?”
徐郁看着云珩,再次理了一遍来龙去脉:“你是说……是李老爹?不……他已经疯了啊……”他猛地睁大眼,“你怀疑他装疯?”
“难道没可能?”
“有……但是只是几根骨头好像不太能说服人……”
“那就把他找出来!”云珩的话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激动。
徐郁还想讲话,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什么人!”云珩迅速戒备。
那声音立刻减弱,但凭着多年习武养成的敏锐感觉,二人就是知道,有人正在离他们不远处,在树丛的遮挡下试图逃离,而且,从反应来看,此人应当不会武功。
徐郁与云珩对视一眼,会意地故意放重脚步:“你听错了吧,刚刚可能是刮风?”
“......或许。”
二人弄出些声响假装离去,又迅速地熄了灯火,轻身越上附近的枝头。
下方那人显然非常谨慎,云珩与徐郁守了许久,那边才有了动静。
乌云散去,借着半轮月光,徐郁费力地看到一个满身破烂的老人从树丛中慢慢爬出,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拼命向东边密林深处跑去。
老人七拐八拐,二人谨慎尾随,大约跟了一盏茶的功夫,转过一棵粗壮的杨树,前面豁然出现间小草屋。
那老人再次确定了一遍四周,上前三长两短叩门,等了又等,却没人应门。老人又敲了一遍,还是无人。他似乎是有些慌了,着急地连连敲门:“英娘,英娘,开门啊,是爹爹啊!”
徐郁佩服地看了云珩一眼,云珩的脸色却很不好。
老人几次尝试无果,云珩干脆飞身下树,徐郁跟上。老人看到云珩与徐郁,很是吃了一惊,云珩再次叩门,又试图从右侧小窗看屋内情况,都没有动静,于是直接一脚把门踹开!
老人张着嘴说不出话,但反应过来又顾不上他了,冲进屋内便要看女儿情况。
二人紧随进门,但还未到里屋,便听到里面传来惨呼:“英娘!”随后便再无动静。徐郁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待与云珩进到里屋,眼前的一切却像是一场噩梦。
李老爹昏在门口,而被月光照亮的低矮榻上躺着一个身着亵衣的少女,那少女肤色虽不十分白皙,却乌发亮丽,五官清秀,一双大眼睛,若是笑起来会像林间小鹿。但现在,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直直望向房梁。颈间一道血痕干净利落,四溅的血迹是春天里桃花纷乱如红雨。
“她死了……”徐郁觉得透不过气,眼前恍惚有一片火光。
云珩慢慢走近,俯身查看:“衣襟散乱,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挣扎痕迹,一招毙命。”
“我……我现在就传信给师兄他们……”
徐郁冲出屋门,放出信号烟花,便在树下干呕,好半天才直起身来。他努力整理好溃散的神智,回到屋内。云珩已经将李老爹安置在外屋的榻上,自己坐在桌边,徐郁在他对面坐下,二人相对无言。
月光已经彻底挣破乌云,白惨惨撒了一地,屋外夜风掠过,带动虬曲树枝映在纸窗上,仿佛是暗处的魍魉鬼影在窃窃私语。
二人无心点灯,徐郁在一片黑暗里也不知道时间究竟流过去多久,只听到自己的杂乱心跳。忽然,云珩的手抚上了桌上的长剑。徐郁猛回神,发现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云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徐郁便明白了,屋外有人,而且,应当是个高手。他屏息慢慢抽剑出鞘,月色照亮剑光映出的眉眼,徐郁在一刹那间明白,云珩与师父的不同在于,师父身上是永远不再问世事的冷漠,而云珩,他的心里还有热忱,有战意,有对这世间不善表达的关心。
云珩走到窗前,慢慢推开窗户,木轴发出“吱嘎”声响,在这寂静夜色中愈发刺耳。屋外人没有动静,双方都在等待时机。
不详的沉默。
突然,云珩猛地将窗大开,飞身而出!徐郁随手找了榻上几件旧衣将李老爹从头到尾盖住,也追了出去。
云珩与一黑衣人在林间交手,徐郁查看了一下四周,万幸没有其他埋伏,便跑向云珩。徐郁并不懂剑,只能隐约看出云珩习的是纯阳内功,剑术轻灵,而黑衣人用的剑却宽大沉重,那二人剑术应当都十分高超,黑衣人尤甚。云珩已经可以算是同辈中佼佼者,但在黑衣人的攻势下还是有些不支。一道剑光闪过,云珩连忙后退半步,徐郁心急得不行,身未至,便从袖中取出一物,掷向黑衣人。黑衣人显然发现这暗招,不慌不忙旋身避过,只是看清了那“暗器”时,却慢下身形,发出了“咦”的一声。
那黑衣人连撤几步,持剑站定,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两个少年,对着徐郁抬了抬下巴:“小孩,你是哪家的?”
徐郁看着云珩被刺破的衣袖很是上火:“与你何干!”
“哦,是我问错了。”那黑衣人也不恼,“看你这衣服……嗯,应该是第三代弟子?我应该问,你师父,是不是叫徐竹?”
这人竟然认识师父!徐郁心里惊涛骇浪,却努力不表现出来:“是怎样,不是又怎样?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那人竟然笑出了声,“我来想想,嗯,你是不是叫徐郁?徐竹那么个玲珑心思的人,怎么把你养的那么单纯天真?”
徐郁品了品这话的意思,好像不太对劲。
云珩冷冷开口:“阁下不妨直接报上姓名,何必这样躲躲藏藏,猜来猜去!”
那人睨了云珩一眼:“小道士,我若是你,便不会在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先出手。若我今天再多用几分力,回去徐竹岂不是要把我戳几个洞?”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认得我师父?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么,我姓宋,来到这里,是为了见朋友,倒是你们,小孩子家家,半夜跑到这里做什么?”
“宋……你,你不会是宋听枫宋师叔吧!”
看到徐郁满脸怀疑,宋听枫有些不快,“怎么,我不能是宋听枫?”
“不,不是,但是你也太……年轻了吧……”宋听枫应当已经有三十多岁,但眼前这人看起来不到三十,风流多情的浪子模样。
这话倒是取悦了宋听枫:“嗯……比你师父还是差了点。”
也是,徐竹今年也是三十多岁,可看起来并不会比陆止大多少,这些人,都是怎么长的!
“宋前辈来此,会的不知是哪位朋友。”
“小道士不要管那么宽。”
徐郁默然,平日各种事情管的最宽的难道不是宋听枫本人吗?
“如果前辈要找的人是一个女子……那么,你可能见不到她了。”
“这是什么意思!”宋听枫陡然正色,戾气突生。
“师叔,你要找的人……也是李英娘吗?她已经……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