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4章 第 4 章

云珩径直向那二人走去，徐郁犹豫了一下，落后了一段距离跟上。

到了近处才发现，原来是莫离双眼通红，满面怒色，想要拔剑，而荆空儿却是一脸隐忍，努力阻止。徐郁不知这同门之间发生了何事，只能沉默旁观。

云珩却不去管那些：“师兄，师姐，今日奉命去红衣教营地打探消息，未曾有发现。”

莫离愤怒的眼锋扫过：“什么红衣教营地，不必再去了！那个叛徒已经找到了，只是有人想偏袒他！”

荆空儿无奈叹息：“师妹，师兄知道你心中怨气，但此事实在蹊跷，还是再弄清楚一点为好……”

“你与那叛徒素来交好，自然想出各种理由为他推脱！”

“师妹！”荆空儿加重了语气，“如今事情未明，师弟他虽然有违门规，但也不能以叛徒称之。”

荆空儿的目光扫过徐郁，莫离也随着荆空儿的视线看过来，不再做声。徐郁一下子尴尬起来，微微拱手行礼。

云珩道：“我在红衣教营地遇见的他，因为顺路，便同行返回。”

这是在为徐郁解释？

荆空儿努力笑了一下：“让小先生见笑了。”

徐郁忙称不敢。

“哎，不瞒小先生说，我们此次下山是为了捉拿一名违规门规偷跑下山的弟子……之前未曾说明，还请勿见怪。这件事……还请小先生不要透露出去。”

徐郁连忙答应，心中暗暗想到，李平师兄倒是猜的很准。

徐郁说师兄师姐还在等候，连云小道长都没顾得上多看一眼，逃离了这让人窘迫的场面。

回到医庐，谷之岚早已在外焦急等候，看到徐郁身影，才放下心来。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闯那红衣教营地了。”

“师姐，我随身带着信号烟花呢，就是遇到点事情耽误了……”

进了屋，四人在桌旁围坐，徐郁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药丸放到桌上。那药丸不过指甲盖大小，灯下泛着紫黑色光芒，闻起来也并无任何气味。

李平先笑道：“师弟做的好呀！我要传信给徐师叔好好夸你一顿！”

徐郁不经夸：“不过是仗着我刚来他们不认识我罢了……我也没想到真能成功的。”

“你这次做的的确很好。”陆止将药丸放回桌上。“只是恐怕那红衣女子很快便会反应过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师兄放心！今晚我通宵也把它研究个透彻！”

陆止一噎：“倒也没有如此紧迫。”

李平嘿嘿一笑。

四人又商讨了一番下一步的计划便准备散去，徐郁站起身却半天没动。

“阿郁，怎么了？”

徐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我今天，又遇见了那三个纯阳道长……”

他将在天都镇门口所见所听一一讲来，只是隐去了捉拿违背门规弟子一事。却发现师兄师姐神色各异。谷之岚忧愁低头，陆止平静整理袖口，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倒是李平满脸戏谑：“小师弟，你这消息可有隐瞒未报部分？”

徐郁嘴硬道：“自然没有！”

李平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看来那二人还不知道现在情况啊……不过那荆空儿等人因何下山，为何争执，我们，不，应该说整个江湖，如今可是一清二楚，纯阳宫想瞒，有人却是不答应呢！”

“这话怎么说！”

谷之岚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今日有信鸽落在医庐外，我本以为是谷内回信，结果……”

徐郁拿过信，展开细看，越看越心惊。这信中不仅将违背门规弟子一事说的清楚，还将牵扯到的纯阳秘辛抖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荆空儿等人要捉拿的纯阳弟子名叫方轻崖，罪名是打伤同门，私逃下山。打伤同门这种事，可大可小，纯阳宫之所以选择秘而不宣，全因为这方轻崖身份特殊，他正是纯阳静虚一脉弟子。

当今中原武林，人人都知道纯阳有五子，然而若是老一辈的人便知道，纯阳本该有六子，少的这一个，正是纯阳开山祖师最钟爱的大弟子，如今掌教真人的师兄，静虚子谢云流。

静虚子谢云流，曾经是多少人眼中的传奇。他自小便被吕祖收养，随他云游四方，亲授剑术。他聪慧过人，文才武功无不惊艳，为人豪爽，广结人缘。长安四年，纯阳宫正式建立，谢云流几乎是毫无疑义地被定为下一任掌教人选。

然而好景不长，景云元年，朝廷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宗骤然离世，韦后临朝，欲效仿武则天，立皇子李重茂做个傀儡皇帝。睿宗之子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发动了神龙政变，诛杀韦后一党，李重茂成了废帝。为了彻底铲除后患，朝廷下令严查韦氏余党，平素与李重茂交好的谢云流也被列入名单。

收到诏书的纯阳子万分焦急，他一向对弟子爱如骨肉，怎舍得让他成为政斗的牺牲品？于是他找来二弟子李忘生商讨两全对策，最终决定让谢云流避开，由吕真人自己进京面圣，承担所有罪责。李忘生难舍师父，忍不住埋怨师兄，吕祖便道：“事已至此……不能为了一个人，让纯阳众弟子受苦……”吕祖本是指豁出去他一人，熟料这句话恰恰让经过门外的谢云流听到而误会是师父师弟要交出自己。谢云流本就是个直性子，更受不了最亲近之人的背叛，又痛又急转身便走，吕祖知他误会，闻声去追，谢云流情急之下，一掌将吕祖震退三步，众弟子见吕祖被伤，纷纷去拦谢云流，谢云流含怒出手，打伤数名弟子，逃下山去。李忘生一边担心师父，一边要拦住愤怒的纯阳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离开，这一走，便是数十年。

谢云流走了，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一方面是朝廷，天子虽然不能直接怪罪到无辜的纯阳弟子身上，但却对纯阳产生了猜疑。身为国教大观，纯阳可谓举步维艰。另一方面，静虚弟子在纯阳内部成为众矢之的，不仅被谢云流打伤的弟子有无处发泄的怒火，见到纯阳因谢云流备受猜忌磨难的弟子也会心生不满而迁怒静虚弟子。幸好有吕纯阳和李忘生全力斡旋，保全静虚弟子，尤其是李忘生接掌纯阳之后，随着时间流逝，风波渐渐平息，但静虚显然已经成为纯阳不可言说之痛，江湖中人敬重纯阳，便只提“剑魔”谢云流，而不提当年的静虚子了。

方轻崖乃是谢云流的徒孙，他虽然没见过师祖，却受师父影响，坚信师祖不是个坏人。打伤同门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对方说了谢云流的坏话。只是这伤同门逃下山的行为实在与当年太像了，纯阳上下不得不紧绷。然而，更让人吃惊的是，信中说到，方轻崖逃下山后便来到了天都镇，化名秦涯，成了镇外凤翔赌庄的打手！这初下山的道士贪恋钱财享受，竟然帮赌庄干了不少逼迫他人，索要钱财的勾当，甚至逼死了天都镇一个名叫英娘的少女！

白纸黑字，有名有姓，信中所言似乎不是假话，只是若方轻崖真的做出这种事，静虚一脉如何生存？纯阳宫又要如何自处？方轻崖之事像一根引线，要将往事全都炸出，而将这种事情散布，如此嚣张的手笔，又是何人为何在针对纯阳？

将信纸折好，徐郁只觉得山雨欲来，惊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