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晚带着料峭的凉意,街灯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晕开暖黄,像撒了把碎金。宋清砚带着捕快巡查至文兴巷,指尖捻着腰间的双鱼玉佩 —— 玉佩是母亲生前留下的,触手温凉,能让他在查案时保持冷静。他正思索妙手空空近日频频作案的规律:从城西布庄到城南当铺,目标多是贵重却便携的物件,还留枚银镖,倒像是在故意挑衅。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街角 “翰墨斋” 的后窗闪过一道黑影,动作轻捷得像只夜猫。 “站住!” 宋清砚足尖轻点地面,虽不懂武功,却因常年查案练出了敏锐的反应,率先追了上去。捕快们紧随其后,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刚要围堵,却见他伸手按住众人,声音压得低:“不必,看身形不像妙手空空,倒像是个小贼,我去看看。”
黑影被他堵在巷尾的灯笼下,退无可退,转身时兜帽滑落,露出张熟悉的俏脸 —— 不是苗芃黍是谁?她穿着身明显不合身的玄色夜行衣,衣襟歪歪斜斜,领口还别着根草,发髻上沾着片碎叶,活像只刚从树上蹦下来的小松鼠。她手里正攥着本线装书,见了宋清砚,原本灵动的眼睛瞬间瞪圆,像受惊的兔子。 宋清砚忍不住低笑,走到她面前,指尖戳了戳她歪掉的衣襟:“苗大小姐,深更半夜不待在太傅府学规矩,却穿成这样在街上溜达,是想学妙手空空偷鸡摸狗?还是怕嫁不出去,趁夜出来物色良婿?”
苗芃黍气得脸颊涨红,像熟透的苹果,慌忙把书往身后藏了藏,却没注意到书角还露在外面:“要你管!还不是拜你所赐!” 她瞪着他,眼底满是怨念,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若不是你在爹爹面前说我‘不懂规矩,需严加管教’,爹爹怎会请什么蓝姑姑来教我礼仪?我被关在府里抄《女诫》抄到发疯,只能趁夜里出来透透气,顺便…… 顺便来取本书!”
“哦?取本书需要穿夜行衣爬窗户?” 宋清砚挑眉,目光落在她身后露出来的书角上,那书皮颜色艳丽,不像是正经的典籍,“莫不是偷了什么**,怕被太傅发现?”
“胡说!” 苗芃黍被戳中心虚处,梗着脖子反驳,声音却弱了几分,“这是我前日托翰墨斋的掌柜留的书,他说夜里人少,让我悄悄来取,免得被其他客人抢了!你少血口喷人,不然我……” 她扬了扬拳头,想起上次在忠勇侯府被他调侃 “嫁不出去” 的事,拳头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
“不然怎样?” 宋清砚故意凑近,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难不成还想再扒一次我的衣襟,看看我有没有‘被千面狐’抓伤的痕迹?”
“宋清砚你无耻!” 苗芃黍又气又急,扬手就要打他,动作太大,藏在身后的书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书页散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宋清砚眼疾手快地捡起,看清封面上 “玉面判官风月录” 七个艳俗的大字时,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他随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用浓墨重彩的字迹写着:“大理寺少卿宋清砚,月夜访怡红院,见千面狐婉儿舞姿曼妙,一见钟情,当场许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诺。待婉儿珠胎暗结,宋少卿却恐影响仕途,卷款而逃,只留婉儿独守空楼,以泪洗面……”
“啪!” 宋清砚猛地把书合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捏着书脊的指节都泛了白。他瞪着苗芃黍,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却又带着点哭笑不得:“洛、芃、黍!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冒着被太傅责罚的风险出来,就为了买这种污蔑朝廷命官、胡编乱造的污秽话本?”
苗芃黍见他真动了怒,心里有点发虚,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却依旧嘴硬:“我、我只是好奇嘛!昨日我听柳依依说最近全城都在传你和千面狐的故事,连说书先生都讲得绘声绘色,我才想看看书里究竟是怎么写的……”
“好奇就能看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 宋清砚气得把书都快要捏变形了,声音拔高了些,“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读医书,不看《女诫》,竟沉迷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明日我就把这本书给太傅送去,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半夜不睡觉,读的是什么‘正经书’!”
“你敢!” 苗芃黍急了,伸手就要抢书,“这书我还没看完呢!再说里面把你写得那么风流倜傥,说不定是你自己找人编的,想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好让那些爱慕你的闺秀知难而退!”
“我败坏名声?” 宋清砚气笑了,指着书封,手指都在抖,“你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我始乱终弃、抛弃‘孕妻’,是欺男霸女的龌龊事!我堂堂大理寺少卿,怎会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他转向身后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的捕快,厉声道:“陆有才,明日带人查封全城的书店,严查此类污蔑朝廷官员的话本,一旦抓到编撰者和售卖者,立刻带回大理寺问罪!绝不姑息!”
“是!” 陆有才强忍着笑应下,偷偷看了眼气鼓鼓的苗芃黍,想起那日长乐巷她当众扯开大人衣襟,露出那片瘀青时,同僚们强装严肃却眼底偷乐的模样,心里暗忖:这苗大小姐虽性子野了点,却胆大心细,还懂医术,上次大人被毒针所伤,还是她及时拿出解毒药方呢。若是能嫁给大人,倒也是段好姻缘。 苗芃黍见他动了真格,也有些慌了,却依旧强撑着不肯服软:“查就查!反正又不是我写的!倒是你,被人编成话本就恼羞成怒,分明是做贼心虚,怕别人知道你的‘糗事’!”
宋清砚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看着她倔强地昂着头,像只不肯低头的小兽,眼底的火气忽然消了大半,只剩哭笑不得。他拿起书,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力道控制得刚好,不会疼,却能让她知道 “教训”:“本官罚你 —— 抄一遍《女诫》,明日亲自送到大理寺,本官要亲自检查。你若再敢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本官就请蓝姑姑亲自盯着你抄书,抄到你记住‘女子本分’为止!”
“宋少卿管天管地,还管别人看什么书?你又不是我爹!老想着管我!” 苗芃黍挑眉反驳,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怕他再敲自己的额头,“有空在这儿数落我,不如去抓妙手空空!”
“苗芃黍,你还敢埋怨太傅?” 宋清砚又在她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你懂不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太傅让你学礼仪,是为了你好。至于我为什么要管你……”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巷口的街灯,声音轻了些,“当然是怕你不懂规矩,将来嫁不出去。”
陆有才在一旁看着,见两人你瞪我、我怼你,却没半点真生气的模样,心里暗笑:这两位欢喜冤家,果真是老天爷派来给大理寺添乐子的!大人嘴上喊着要罚要查,眼底那点纵容藏都藏不住,连敲额头都舍不得用力;苗大小姐更是口是心非,要是真怕大人告状,怎么会半夜揣着这种书在街上晃?看来往后的日子,大理寺怕是热闹得很喽。
苗芃黍看着宋清砚转身离去的背影,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嘴里还嘟囔着 “记仇的玉面判官”,却在他走远后,忍不住摸了摸被敲过的额头,脸颊悄悄发烫 —— 这人,明明自己也被话本写得狼狈不堪,却还想着罚她抄书,真是个 “小心眼”。
巷尾的灯笼晃啊晃,暖黄的光映着她泛红的脸颊,也映着宋清砚走出巷口时,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 “玉面判官风月录”,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书脊 —— 这丫头,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给他惹出点麻烦,只是这麻烦里,怎么还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