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里人声鼎沸,楼下的说书先生正讲着 “鸣锋剑神夜救百姓” 的段子,声线抑扬顿挫,混着满楼的酒香飘上楼来。宋清砚立在二楼回廊,指尖看似漫不经心地摩挲着那枚月牙形银镖,却没半分查案的严肃,他的目光总不自觉飘向斜对面的雅间,眼底藏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他哪是来追查妙手空空的线索,不过是今早从太傅府小厮口中听闻,苗芃黍要来此相亲,他便揣着私心,借查案的由头寻了过来。 果然,雅间里的景象没让他失望。苗芃黍正对着满桌菜肴大快朵颐,全然没了往日侠女的利落。她今日穿了件过于艳丽的桃红色襦裙,脸上扑着厚厚的脂粉,眉毛画得粗黑,活像两条胖黑虫趴在额间。她正抓着包子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含了两颗核桃。
对面的礼部侍郎之子王守礼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象牙筷子悬在半空,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连端茶杯的手都开始发抖:“洛、洛小姐,女子用餐当细嚼慢咽,这般…… 这般姿态,怕是有失体统。”
“啊?” 苗芃黍含糊不清地应着,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又夹起一大块肘子塞进嘴里,油汁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桃红色的襦裙上,晕开深色的印子,“王公子觉得不好吃?这肘子炖得可烂乎了,你尝尝?” 说着就把沾了口水的筷子往对方碗里伸,筷子尖还挂着点肉末。
宋清砚靠在廊柱上,笑得指尖的银镖都差点掉在地上。这丫头为了拒亲,倒真是豁得出去,这般 “豪放” 模样,怕是连市井里的泼皮都要退避三舍,更别说王守礼这种讲究 “温文尔雅” 的酸腐公子了。 果然,王公子 “腾” 地站起身,捂着鼻子倒退两步,声音发颤:“失、失陪了!洛小姐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放在桌上的折扇都忘了拿。
苗芃黍见他跑远,立刻吐掉嘴里的肉,拿起帕子疯狂擦脸,脂粉被蹭得满脸都是,活像个小花猫,嘴里还嘟囔着:“这破脂粉呛死我了,爹爹也真是,竟逼我来见这种只会装腔作势的酸腐公子,还不如让我去查妙手空空呢!”
“太傅若知道他精心安排的相亲,被女儿用肘子吓退,怕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女诫》都要让你抄十遍。” 宋清砚缓缓而入,目光落在她花掉的妆容上,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本官还以为苗大小姐忙着帮我查妙手空空的线索,原来是忙着相亲?怎么,这么着急嫁人,想早日脱离太傅的管教?”
这话里的酸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苗芃黍瞪他一眼,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想扔过去,却又想起这茶壶是醉仙楼的,砸坏了要赔钱,又悻悻地放下:“要你管!总比某些人正事不干,整天盯着别人看热闹强,大理寺的案子都办完了?还是妙手空空自己送上门了?” 她拿起帕子继续擦脸,厚厚的脂粉被擦掉,清丽的眉眼露出来,带着几分狼狈,却更显生动。“你来醉仙楼做什么?难不成妙手空空躲在我这肘子骨头里,等你来抓?”
“自然是来‘捉拿’你。” 宋清砚走近两步,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戏谑,却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你前几日才私闯忠勇侯府后厨偷食,今日又当众拒亲失仪,按律……”
“按律该打二十大板?” 苗芃黍挑眉,双手叉腰,活像只炸毛的小猫,“有本事你试试!”
两人正斗着嘴,窗外突然闪过一抹红影,快得像道闪电!宋清砚眼神一凛,下意识将苗芃黍往身后拉,动作快得自己都惊讶 —— 他明明不懂武功,却在危险来临的瞬间,第一反应就是护着她。一枚淬毒的银针擦着他的耳畔飞过,“钉” 地一声钉在廊柱上,针尖泛着乌光,还冒着淡淡的黑气。
“千面狐婉儿!” 苗芃黍认出那抹红影,反手抓起桌上的竹筷当武器。婉儿翻身跃入雅间,短刀直刺宋清砚心口,眼神狠厉:“姓宋的,上次在安乐巷没毒死你,这次定取你性命,为我兄弟报仇!”
宋清砚巧妙躲开,脚步虽有些慌乱,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苗芃黍的动向。见她想从侧面偷袭婉儿,急忙喊道:“小心她左手有毒粉!” 苗芃黍闻言侧身避开,刚好躲过婉儿左手撒来的黄色粉末,反手将竹筷掷出,“唰” 地一声正中婉儿手腕。
婉儿吃痛,刀势一乱,苗芃黍趁机上前,指尖点向她胸口的要穴,动作干脆利落。宋清砚也不含糊,补上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一脚踩住她的手腕,力道控制得刚好,既不让她动弹,又没伤得太重:“说!妙手空空在哪?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想抓住他,你们太自不量力!” 婉儿冷笑一声,猛地咬碎牙关,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早就在牙齿里藏了毒药,服毒自尽了。
“她死了,我岂不是白辛苦了一场?” 苗芃黍走到宋清砚面前,伸出手,理直气壮,“反正是我帮你除了千面狐这个隐患,不然你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醉仙楼还不一定呢!辛苦费二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宋清砚被她逗笑,从钱袋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她手心,指尖故意轻轻蹭过她的掌心,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苗大小姐倒是挺会做生意,帮了点小忙,就要这么多银子。”
银子的凉意混着他指尖的温度传来,苗芃黍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闷声道:“谁让你总欺负我!这是你该给的!”
“对了,昨晚妙手空空又在城西布庄作案,偷了掌柜的祖传玉佩,现场留了枚特殊的银镖,你帮我瞧瞧,看能不能认出这暗器的路数。” 宋清砚从袖中取出那枚月牙形银镖,说得一本正经。
“我看看。” 苗芃黍刚要伸手去拿,宋清砚却突然缩回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想看可以,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 查出线索后必须立刻报官,不许私自动手,更不许一个人去冒险。”
“凭什么?” 苗芃黍皱眉,语气里满是不服气,“江湖事江湖了,官府办案向来束手束脚,讲究什么‘证据’‘流程’,等你们走完那些弯弯绕绕的流程,人早就跑没影了!” 她想起大师兄说过,官府查案总爱摆架子,还总干涉江湖事,反倒误了不少抓贼的好时机。
“朝廷有律法,岂能容你胡来?” 宋清砚语气沉了几分,眼神却软了下来,带着点担忧,“妙手空空是朝廷钦犯,身手又好,你若私自动手伤了人,大理寺可不会看在太傅的面子上轻饶你,我也……” 他顿了顿,把 “我也会担心” 咽了回去,改成 “我也没法向太傅交代”。
“我自有分寸!” 苗芃黍还是不服气,声音拔高了些,“当年剑神追查毒枭,若不是官府层层阻拦,,也不会让主犯逃了半年,害了那么多百姓!”
“那是个别贪官污吏,岂能一概而论?” 宋清砚上前一步,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药香,“苗芃黍,你若想插手此案,就得守官府的规矩,否则免谈。我不是不让你查,是怕你出事。” 苗芃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急忙后退一步,瞪着他:“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若发现他的踪迹,难道要先回府写呈文,再等你们批文下来,最后带着一群衙役浩浩荡荡去抓他?那样早就打草惊蛇了!” 她越说越生气,转身就要走,“这忙我不帮了,大不了你去告诉父亲,说我故意坏了相亲!”
宋清砚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像只受了委屈却不肯低头的小兽,忽然低笑一声:“激将法对我没用。不过,我可以退一步 —— 你若能查出妙手空空的任何线索,我便允你参与围捕,但必须听我指挥,如何?”
“这还差不多。” 苗芃黍脸色缓和下来,接过银镖仔细观看,认真道,“这镖尾刻着‘影’字,是江南‘无影阁’的信物。无影阁的人向来行踪诡秘,擅长暗器和易容,妙手空空能拿到他们的银镖,要么是阁里的人,要么就是和他们有勾结。对了,你不会武功,围捕时我要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面就行,可不许拖后腿。”
“只要你不莽撞行事,先保证自身安全,我便应了你。” 宋清砚颔首,嘴角噙着笑意,眼神温柔得像暮春的风。这太傅之女,不仅胆子大,脾气也烈,像团火,却比那些娇滴滴的闺秀有趣多了。只是这查案之路,怕是少不了还要和她争执几番,也少不了要多护着她几分。
送苗芃黍到太傅府门口时,苗静瑟正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她手里拿着个糖人,看到两人眼睛一亮,像只快乐的小鸟:“姐姐!宋少卿!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是不是一起去查案了?”
苗芃黍正要拉妹妹的手,让她别乱说话,苗静瑟却突然凑近宋清砚,踮着脚尖小声笑道:“宋少卿,我姐姐可喜欢你了!她的闺房里藏了好多关于你的话本子,都是讲你查案的故事。她夜夜躲在被窝里看,还跟我说,看你探案比看江湖上的侠客行侠仗义还精彩呢!昨日姐姐还问我,怎么才能让你多来咱们家,多跟你说说话呢!”
苗芃黍的脸 “腾” 地红透,像被煮熟的虾,伸手就去捂妹妹的嘴,声音都带着颤:“苗静瑟,你给我闭嘴!别在这胡说八道!”
宋清砚听得心头一暖,笑得眉眼弯弯,还故意拖长声音道:“哦?原来苗大小姐这么‘惦记’我?看来,我以后得常来太傅府‘拜访’,多跟你聊聊查案的事才行。”
“登徒子!” 苗芃黍又气又窘,狠狠瞪了他一眼,拉着妹妹就往府里跑,脚步却有些慌乱,连裙角被门槛勾到都没察觉。她没看到,身后的宋清砚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温柔笑意藏都藏不住,指尖还在回味方才碰过她掌心的温度 ——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了,也越来越让他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