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53章 豆蔻华年（五十二）

虽是苏家这样人家置办的院子，但到底是在村上，不是皇城也不是云安，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主子在这处久住，所以此处的院子并没有多大，不过该给主家备的几间屋子还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此处院子大体上分为两部分，后院那边比较僻静的屋子从前是老太师夫妇的住所，后来就分给了苏然几个小辈来时居住，而前院这几年则是以孔嬷嬷为首的一家人和另外两个管事在日常起居。

这次他们几人过来，孔嬷嬷将从前苏然住的屋子安排给了宗明旌，苏正和苏琦两人还是从前的屋子，苏耦是女子，从前她的屋子就避开了人流经过的耳道和后门，与她兄长们住的位置隔了一段距离。

孔嬷嬷领着一群人离开后，屋子里除了石栾和余成还留在各自主子的身边外，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陆陆续续的各自退了出去。

不过外门上倒是依旧候着人，是方才一直守在孔嬷嬷身旁的那两个年轻妇人…

她们两人确实和苏耦心中所想一样，已然是人妇之身，夫家就是夏伯的两个儿子，所以那会儿她们两人才紧挨着孔嬷嬷。

两人一个刚刚年过十七，另一个则是上月才满十六…

大兆少男少女成年皆为十六，律例有定，成年者不在以孩童视之，成婚育子，家族祭礼，开门立户等等皆需在成人之后，其余诸多大约都能遵守，独独这定婚成亲并未人人皆按照此律法来行事。

在大兆，成婚是天大的喜事，即便有些有违律法之举，官府县衙也不会多加追究，譬如有些人家于女子十四、五岁时便开始上门提亲，若是双方皆满意，便会即可走定亲成婚的流程，哪怕那时女子并未及笄…

孔嬷嬷这个小孙媳妇便是如此…去年她同夏伯的二儿子成婚时…才刚刚十五，因为许多缘故，和她堂姐一同嫁了进来。

似乎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局面…可莫名的，苏耦就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得劲…

苏耦微抿了口茶，她不动神色的望了一眼外面隐约是在调笑的两个年轻小媳妇，不知为何，就这一下，苏耦突然觉得浑身有些冰冷难受，她的神色也陡然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苏正和苏琦都不是多敏感的人，并无一人注意到苏耦的不对劲，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还是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她的奇怪。

而且…这人还是最不该的那个人。

没错，正是宗明旌。

…

一众人在这处闲聊休息了一时片刻后，程家娘子从门外过来了，她一边朝着众人行礼，一边轻声道：“公子姑娘…屋子里已经打扫妥当了，一干随行之物也送了过去，娘让我来带公子姑娘们先回屋去整顿收拾一下，灶房上正在备饭，一会儿就可以用饭了。”

“好，知道了程姨…我们这就去。”苏正首先反应过来，立刻就向程娘子回着。

得令之后，程娘子便退了出去，几人稍作停顿后便挨个一前一后的起身向外走去，外面夏伯的两个儿子已经侯着了，一见几人便迎了上去。

他二人将苏正和宗明旌苏琦三人簇拥着向左侧内院走去，这边的程娘子和夏家两兄弟的小媳妇自觉的守着苏耦。

刚走了两步，苏耦不着痕迹的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似乎欲说点什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声响吸引了她的目光。

苏耦顺着望了过去，见是一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心模样，这会儿正将手上的托盘交给另一个人，她似乎有些太紧张了，一不小心把东西给掉落在地上了。

这个小姑娘苏耦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她心中有预感，这人兴许是才来苏家不久…

一行人拐过去的时候，苏耦脑子里回忆起那个小姑娘，她没忍住，有些疑惑的问道：“程姨…刚刚那边那人是谁啊？看着挺小的，应当是与我差不多的年纪…我之前从未见过她？是谁家的女儿吗？？”

程娘子本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直到听见她提和她的年纪差不多时，程娘子才一下想起了那小姑娘，但到底觉得有些奇怪，愣了愣后才飞快的给她解释道：“…那孩子啊，她是下面道格弯张家新媳妇娘家的小妹…”

“张家那新媳妇不是咱们皇城的，她家是外来的，上月说是家中突然遭了大祸，只留了她这个小妹一人，小姑娘还有几年才成年，家中又没什么亲戚，不能独自过活，便来投奔她姐姐…”

“…娘看她一个外姓女在张家过活，多半也是有些束手束脚，便给了她一份轻松的差事，让小姑娘有自己的进向，这样在张家也能过得好些…日后也好为自己的出嫁存些体己钱。”

程娘子这话让苏耦心底瞬间就有些不对劲了，她又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与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子，突然这一下，苏耦心里憋不住的烦闷，没忍住，她微叹了一口气，却并未在接话。

幸而程娘子一行人虽对苏耦各种在意，各种关注，但到底不是时时在她身边之人，也就并未察觉到苏耦的一些变化…

石栾虽是感受到了苏耦的不一样，但她从不是那等心思敏感又细腻的人，她哪里会想得到苏耦此时此刻脑子里想到的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她还只当是苏耦一路来给累着了，并未多想其他什么。

进屋之后，苏耦一下就看见了屋里正指挥这儿，指挥哪儿的孔嬷嬷，她略有些诧异，随后还是一喜，惊声唤道：“嬷嬷…”

孔嬷嬷全身心的思绪正在这些杂事上面，被她这么突然出声的一唤，还给吓了一下，老人家略有些无措的转过身，一见是苏耦，脸上立刻就扬起了慈祥又热切的笑颜。

她几步迎了上去，一边向苏耦靠近，伸手去拉苏耦的手，一边急急的出声道：“小乖啊…快给嬷嬷看看，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长肉没有啊…”

“…那会儿时机不合适，又是客人，又是外男的，嬷嬷不好把众人的视线扯到你的身上…快，快来，让嬷嬷好好看看。”

苏耦当然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瞬时有些暖意，随即勾唇一笑，顺势挽起孔嬷嬷的手，侧身微依靠在她肩上，罕见的撒娇一般说道：“嬷嬷…您这话说的…我可是正在长身体啊…”

孔嬷嬷一听她这话，顿时便乐了起来，轻轻的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笑呵呵的道：“对对…咱们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没什么，这几日嬷嬷一定让她们给你多备些你喜欢吃的…”

苏耦脸微微一红，不想让孔嬷嬷在揪着这事不放，挽着她坐了过去，边坐，她边说起了其他的事，两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着，也没什么重要的话题，无非是一些皇城和云安的家长里短。

聊了一会后，孔嬷嬷便起身离了去，说是去看看灶房上的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耦心里清楚，虽然方才看起来和宗明旌的见面孔嬷嬷似乎并没有怎么特别的看重关注他，但国公府的大公子来了，孔嬷嬷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送走孔嬷嬷和程娘子一干人之后，屋里就剩下石栾和她自己了，苏耦抬眸环视了一圈既熟悉又陌生的四周后，心底突然有些松和起来，随后不顾规矩和礼教的大大咧咧的斜躺在窗塌上。

里屋正在整理行当的石栾出来后，见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自顾自的想当然着：“…姑娘，你是不是早就想躺着休息了？”

“我看你一路过来一副有气无力，提不起兴致的样子…估摸着你定然是给累着了，不然咱们不用饭了，我去打水伺候你先歇息了？”

苏耦起初还有些微楞，不是很理解她的话，后面才一下反应了过来…明白是石栾想错了自己…

这一瞬，本来还有些心情缓和的苏耦又有不对劲了，她略沉默了片刻后，轻声回着石栾：“不必了…”

“虽说我们眼下是在村上，但到底有大公子跟着…若是我这般没有规矩，于我与家中都不好…等会儿用完饭在回来睡吧。。”

不是苏耦不想告诉石栾此刻自己的心中所想，实在是她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至于原因？

大约与她母亲曾耳提面命的那些话有关…

大概是她那下意识的“感同身受”！

孔嬷嬷的两个孙媳妇与她没差几岁，那张家媳妇的小妹更是与她一般大小，苏耦不得不承认…

她们确实是让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母亲曾与她言论过的关于她的“婚事”…

不得不承认，苏耦她因为这些，思虑骤起，犹如波涛。

值得庆幸的是…石栾并未多想她什么，那她便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日后再说吧！

一听苏耦这么说，石栾就没在多说什么了，一来是她对苏耦向来听之任之，二来也是她了解苏耦…苏耦这些话已经将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了，她就是在多说什么，苏耦也是不会答应的。

如此一来，两人便一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另一个则是闲着发呆，屋里一片寂静无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