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35章 豆蔻华年（三十四）

…

到底该怎么来描述自己此刻内心的那些波动呢？

苏耦不知，也理不清，她这一瞬只觉得自己所受之触动，仿若雨日雷霆般让她不适…

她眼波止不住的变化流转，心底有那么一刻觉得空空的，那感觉，好似像他方才紧盯着自己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总之就是…她整个人的情绪早已随着宗明旌而发生了不似她从前的大“变化”了。

这变化…让苏耦来不及思量什么，只觉得那股涌上头的气血操控着她，让她浑身忍不住紧绷，像是每个毛孔都在不停的微颤一般让她受不住。

她已经这般难以控制自己了，可偏偏那人还不知收敛，还要“得寸进尺”…

宗明旌就像是觉得自己很是有理有情一样，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苏耦的不对劲，张嘴就继续“追究”着：“…你我相识这一场，若你真是对我有何不满，直说便是…我一铁骨铮铮的男儿，岂会那般小气。”

“况且若是真的论起来，我与你苏家这些小辈的关系…同你的关系应当是最不一样的…你何必对我如此生分，若是心中真有不顺，同我言明便是…”

“我总是相信，愿意听你一言的。”

毫无意外，苏耦这一瞬又是眸色一变，似惊诧，似慌乱，似失措…

他那前半段话自己都还未消化干净，这一番话就犹如平地一声雷般出现的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苏耦只觉得自己这一时片刻就像是火上烤一般浑身不适。

可那始作俑者，却怡然自得，与她完全不同，那脸上想向自己“问罪”似的模样，简直让她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他那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让苏耦的心绪稍加的偏了些，她思量着这人是当真不知道他的那些话说的有些不对，不觉得自己是在胡言乱语吗？？

…什么叫同你的关系应当是最不一样的！！

这话…属实有些太过头了。

苏耦哪里想得到，宗明旌如此不管不顾的言语，纯粹就是他一根筋…他所说的不一样，意思是指他与苏耦两人因为庙会和书院这两次的缘故，应该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心里委屈，他觉得两人明明应该同她两位兄长一般，关系更亲近，更柔和些，可这半月以来，苏耦总是对他不远不近，忽远忽近的。

宗明旌心里对此早已经有些忍不住了，之前压着自己是没有合适时机，也不知要如何去问她！

今日这般…于他心中的那层阴霾，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宣泄时机。

多日压抑的情绪一上头，他哪里还顾得上斟酌自己的言词是否有异，只想将心中的那所有全都教眼前这人知晓！

…

脑子里又忍不住重复着宗明旌方才的那些话，不知为何，再一次忆起，苏耦心里竟一下子又软了下来…

苏耦望着宗明旌，目光不避不躲，看着看着，她突然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这一刹那间，一股莫大的勇气涌上她的心头。

微低眸抿嘴，她无声的笑了一下，随即又抬眼去看着他，眼神早已清明如常了，轻柔的声音缓缓的响起：“大公子…”

“若是早知道大公子对我有这般深的误解，这些话苏耦早该说出来…方才我所说的那些，皆是顺心而为，绝无假话…对大公子，苏耦从未有过偏颇的看法，哪怕是那日书院的大公子…苏耦也只是觉得有些过于随心而已。”

“至于十日前的《明志集》一事，苏耦不为自己辩解，此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大公子放心，我一会儿回去便让小栾给你送去。”

苏耦并未解释四哥送还《明志集》一事，她一是觉得他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在多的理由和借口也无可挽回，而且更重要的是…宗明旌所追究的也确实是事实。

二一个也是她当时的所想在眼下两人这氛围里，苏耦确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正两人的话也说开了，索性便让此事过去吧！

毕竟那个时候的苏耦内心确实是因为一些不可同他直言的缘故，而故意迫使自己不去过多的在意，刻意把他那边给忽略掉了。

若是当真说起来，自己多少心中也是该有一些歉意和心虚的…

她这几句话一出来，宗明旌一瞬间如沐春光，他感觉就像是心头堵了许久的那块淤泥一下子被冲散开了般舒适，愉悦，惬意无比！

没忍住，他顿时就不可控的大大咧开了嘴，冲苏耦笑了起来，他望着她，笑容灿烂又让人觉着温暖舒适…

他什么话都未多说，只轻轻的开口应了她一句：“好。”

宗明旌这话之后两人便未在多言语什么了。

毕竟眼下他们所处的环境和时辰都有些不对，虽是在自己家，但若是被人瞧见了多少有些不好，所以苏耦没等片刻就开口提了离去的话。

这回宗明旌没在阻拦了，还破天荒在配合的同时，居然主动让苏耦先出去，而他自己在这处多待片刻后在回东园。

苏耦自然是莫不遵从，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就离去了。

她走的时候，宗明旌没多言也没多语，就站在哪儿静静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反正看着看着，最后他那脸上的笑啊，简直不要太放肆，太不遮掩了！！

…

这边的苏耦，一出小池塘的入口，她便马不停蹄的往自己院子走去，尽管她脚下还有分寸，并未一塌糊涂的乱来，可心中早已失了安稳的踪迹。

她一边咬牙压着那些跌宕起伏的波动，一边又止不住的回忆起方才的一切，越想她越有些恍惚，越想越觉得，这所有的所有就像是做梦一样让人难以想象。

怎么这一时片刻的，他们两人之间这趋于平衡的关系和距离，就这么突飞猛进的亲近了不少…

宗明旌他确实没有感受错，苏耦确实是因为一些原因，在这半月里，刻意时刻和宗明旌保持着一个十分规矩有分寸的距离和接触。

这原因自然和她大哥有点关系，除此之外也是苏耦自己在确认要一同和他前去老太师的学上后，深思熟虑后自己做的决定…

毕竟宗明旌的身份是既定事实，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日后若是有外人谈论起此事，她这般多留个心思也是为自己，更是为自家好。

所以这半月以来，哪怕她最初便感受得到，宗明旌对自己总是有些下意识的亲近和讨好之意，也猜到了他想同自己有更深厚，更深入的接触和交往。

当然…苏耦也明白他其实并未做错，也没有过分的举动，他的这个念想是无过的。

可她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依旧小心翼翼的坚持着自己的初心，时常暗暗提醒着自己要注意与他相处的那个界线…

这多日来都平安无事，安稳的度过了，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怎么今夜突然的一下就这样了，让她这片刻冷静之后，无所适从，又控制不住的有些许后悔！

苏耦一只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使劲的捏着已经变形的帕子，那帕子里包裹着的饭团早已凝固在一起，没了原样…

她低头垂眸，疾步穿过小池塘外碎石子铺路的小道，头也不回的向自己院子的后门走去，这小池塘是东院后侧，苏耦院子和小池塘的连接处是后门。

“姑娘…是您啊？我还说这处哪里来的动静？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就在苏耦只顾闷头走着时，前方不远处的竹林传来石栾的声音，她有些惊诧又疑惑。

略有些沉浸在自己内心的苏耦被她一惊，吓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直到她瞧见石栾那被火光照亮的脸后才缓慢的松了一口气。

苏耦脸色微微一顿，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一笑，随口敷衍着：“…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困了想歇息了。”

还好天色暗沉，石栾也不是多入微的人，并未多想，她立马一口接着：“好，正巧我刚才出来的时候让张妈妈她们备好了热水…”

苏耦忍不住庆幸着她的不在追问，微松了一口气，淡淡的点点头应承了石栾两句，随后两人便回了翠竹院。

半刻钟后，已经回到自己院子梳洗完毕的苏耦，此刻一点也平静不下来，思量再三后，她终于起身走向了那个小隔间。

走进去之后，苏耦直奔立在后面的古木书架处，一眼便锁住了最高一层上的一个雕刻精致的半镂空黄木盒子，伸手拿下来后，这一刻的她心里竟莫名的紧了一下…

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卷轴，这便是宗明旌心心念念的《明志集》…

苏耦眸光微顿，没在犹豫了，她一边从书架上抽出另一个空的木匣，一边随手摊过桌上的一页空白纸，在上面飞快的写了几行字后，连同卷轴一起放进了木匣里，轻扣好暗扣后，她忍不住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何，做完这一切，苏耦目光望着面前的这个不起眼的木匣子，心底没来由的竟然有一丝心慌意乱…

这股发自心底的情绪，让她觉得此刻屋里似有点燥热，甚至让她感到呼吸难耐。

她自然知道缘由，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是因为他，因为宗明旌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