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19章 豆蔻华年（十八）

进府之后，陈管事领着三人从长长的廊道走进中央庭院，又绕过拱门拐了几道弯，走向了苏家的东园。

宗明旌这个初次到访的外人不知道，但苏然和苏耦两人却是知道这条路线的尽头在哪里…

但两人除了心底有些惊奇和疑惑外，并未多说一句话，甚至连面色都未有一丝的改变。

对他二人来说，眼下这个局面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苏老太师本就知道今日这位大公子会去书院，那如今这种种应当是他们祖父同二叔早就提前安排好的，包括此时此刻陈叔的这些举动…

陈管事他是老太师的近身侍候之人，自幼在老太师身边与苏家上一辈的两个公子一同长大。

如今在苏家，他代表的就是老太师的意思，如此的安排，必定是老太师自有打算，老太师是谁，苏家的老祖宗，既是他的意思，苏然苏耦他们身为小辈，自是不好也不会，更不敢去说什么。

…

苏家的东园是苏然他们几个的院子，这处是苏府的一个独立小院子，格局和布置都很不错，又是苏家几兄弟的住所，将宗明旌安排在这处，诸事也都方便。

片刻后，几人就到了东园外门处，站定之后，陈管事嘴角嵌着笑，面色依旧一如方才，他语气很淡，但得体和恭敬却是丝毫不减：“今日这般想必大公子也是累着了，老太师就不折腾大公子了…日后在与公子见面。”

“这处这个园子是我们家几位公子的院子，大公子与他们年岁相仿，老太师说想必也能合你心意些，公子的院子在进门右拐的那个巷道尽头…就劳大公子替我领宗家公子过去了。”

“屋里需要用的那些府上都已经添置了，若是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差您身边的这位小哥来报就是了…”

这么一番话下来，稍显不解又愣住的不止是宗明旌了，就是苏耦和苏然这一时片刻也有那么点莫名的诡异了。

这片刻，宗明旌的眉眼间已经不可控的稍显露出诧异惊奇，浓郁的疑惑以及一丝依旧存在的警惕不安之色…

因为即便是陈管事此时一句话都没有明示，也没有一个字的提示，但如今苏家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宗明旌心里明白了。

眼下的这些安排都是苏家，不…是那位名满天下的苏老太师的意思。

就因为这么一想通，宗明旌的神色才止不住的不对劲，这和他心里的期望完全不一样…超出了他的预期，自然会让他忍不住的东想西想。

宗明旌实在是没忍住，就在他刚预备说话之时，陈管事一副没看见他脸色的样子，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老太师说大公子住在家中方便些，日后公子与我家几个公子在一处学习玩耍都是好的。”

此话一出，真相大白…

就这一下，宗明旌忍不住面色一沉，他心底隐约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可此时此刻的他又很清楚，这些不对劲的根源不在苏家…而是自己家！

想到这，宗明旌的心口都仿佛像是被火烧一样难受，他的神色稍显复杂和沉闷…

他浑身上下这片刻散发着强烈的不满和愤怒，可眼下的宗明旌心里又很明白，此事虽与苏家密切相关，但归根结底是他老爹的手笔，人家苏家最可能的过错…也就是顺从他爹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已。

这么一来，宗明旌在大的不舒服也只有咬牙自己受着，他满脸僵硬的向陈管事道着谢…

陈管事似有所察觉他的情绪，随即不动神色的抿唇一笑，淡淡的回着：“大公子严重了，都是我们应当的…如此我便先行离去不打扰公子了…”

几人先后回过神来，陆续朝陈管事道着应承，陈管事一边言笑晏晏的点头回着他们，一边转身离了去。

陈管事走后，苏耦也不便停留了，她紧随其后的向两人说了离去的话，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自己转身离开后，她的身上立刻便有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

清晰又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灼热和不耐。

苏耦没有感受错，确实有一道原本不该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紧随着她离去的背影，并且久久不曾散去…

在她的身后只有苏然和宗明旌两人，这道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视线…当然就是宗明旌。

这是连宗明旌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缘故的下意识的反应，自之前在藏兰堂之后，他内心深处对这位苏家姑娘，便有一股莫名的，控制不住的情绪…

只要是苏耦在他面前，他总是忍不住想偷瞄的看一眼苏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看她什么，就是忍不住想看她两眼，看看她的脸色，看看她的眼眸…

方才苏耦离开时，宗明旌都来不及思考什么，就连他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没有出现的机会，他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跟着苏耦走了。

幸而一旁的苏然虽然有所察觉，但还并未有那般敏锐的嗅觉，顺着宗明旌的视线看去，苏然也只以为宗明旌是在奇怪为何苏耦和石栾是顺着东园外墙向侧后方走去的。

这须臾片刻，苏耦两主仆就顺着东园的外墙拐进了一处约有人高的密竹林，隐约能看见她们走入了密竹林里的一条羊肠小道…

苏然想了下，微顿了片刻后他才一边侧头看着宗明旌，一边开口淡声给他解释道：“…小五她随先祖母，最是喜爱幽静雅致，有花草之地，她去的那个方向是府上最为僻静之处，那处有一独户小院是早前我们祖母的院子。”

“地方虽小，但院子四周种着一片翠竹，你方才瞧见的那一方密竹林，便是那些翠竹的根经年长出来的，院子里还有棵十几年的核桃树，环境很是舒适惬意，小五她喜爱，便将院子置在那处…”

宗明旌神情微顿，似有点惊诧他的声音，微怔了片刻后他才淡淡的应了那么一声。

…

与此同时，陈管事也离开了东园的地界，没犹豫，他立刻就拐向了苏老太师的院子。

刚至门口就见着老太师正独自一人，弯着腰对石阶下几盆长势极好的花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撒着水。

陈管事神情略晃了一下后，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低声将宗明旌一事告知着老太师：“…老太师，大公子他们回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将宗家公子安排在了大公子他们住的东园…”

老太师手中的动作被陈管事的声音打断，神色微愣了下，并未去看他，只声音很轻的问道：“…他可有说什么？”

陈管事有那么点明白老太师的意思，又好像不太懂，微思量了片刻后，他斟酌着回道：“倒是不曾多说什么…只是今日一见，小人以为这宗家大公子似与传闻不太一样…”

此话让老太师来了兴趣，他抬眸看了过去：“如何不一样？”

陈管事接话道：“…国公爷应当是不曾告诉他实情，他应当也是这一时片刻才反应过来的…明明是不喜，明明是不愿的，可他依旧没有多说一句话。”

“总有人传这位大公子喜形于色，随意又放肆，可他今日居然没有丝毫想要发作的迹象…这大公子不似内里无秀之人，反而给小的一种当初二公子的感觉…”

不知怎得，听完他的话后，老太师突然轻笑了两声，陈管事不明所以，有那么点不自在，却没说话。

片刻后，老太师开口了，他噙着笑意：“…他是宗鸿的长子，府中上下哪怕是宗泽，对他也是极为看重的…他们两父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哪里真的会如传闻中那般纨绔无用…”

“只不过终归是年纪小，又在宗泽那等木头人的手中长大，多少有些随性洒脱，性情飞扬…”

“他即便最初不知道，但到书院老二那边以后也必定是有所察觉…都这个地步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背后有鬼…没发作大约是他很清楚，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父亲，而非我苏家。”

“宗鸿那孩子老夫虽只见过几次，但不会看错，他与他那个木头父亲不一样，宗鸿身上的那根自持警醒的绳子，在他多年的细心教导下，也传到了他孩子的身上…”

“只不过以往没有合适的时机将它牵扯出来而已，宗鸿今时今日这突然不给他准备的一出，对那孩子来说…是个不错的开始。”

“宗鸿他既是如今已经有了这份心思，定是多年斟酌后的决定，老夫愿意做他的先头兵…不为其他，就当是全了宗鸿那孩子的伯父情吧。”

陈管事知道，老太师这些话一半是回答自己，一半也只是随口提及而已，所以他并未接话，只是安静的等在一旁，他在等待老太师是否还有下面的安排。

只不过老太师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微停顿了片刻后，便低声吩咐道：“去忙你的吧！”

陈管事立即便拱手：“是，小的告退了…”

但不得不说，就这片刻的陈管事，对宗明旌在老太师心中的份量又发生了改变…

自陈管事成年之后，他便一直在老太师身旁侍奉，那个时候的老太师还未辞官…所以老太师和宗家那位老国公的一些过往，陈管事应该是如今苏家为数不多知道的人了。

起初陈管事以为老太师对宗明旌的看重只是出于旧友血脉的缘故，但今日一看…

也许用当成自家晚辈来看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