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轶事 第11章 梦中影

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山海经·南山经》

夜深人静，沈珏房里灯火通明。

九尾狐被裴亦舟安排去了翟天屋子里，美其名曰不要打扰沈珏查资料。这间屋于是又只剩下一人一猫。

虾滑从地上一跃跳到书桌上，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沈珏，你还不睡吗？”

沈珏一边翻着手稿，一边做笔记，那只狍鸮玉杯连同一管药膏放在右上角：“我整理完这一部分就睡。你要是困了就先去床上吧。”

虾滑甩了甩尾巴，俯下身子蹭蹭沈珏的手，声音懒洋洋的：“喵呜，本喵还不困呢。”

“你刚刚不是都打哈欠......”

“喵！才没有！”

虾滑跳到桌子的另一头，哼哼唧唧地伸了个懒腰，开始舔自己的爪子：“说起来，沈珏，你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沈珏右手下意识握拳，随后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今天灵力是用的多了些，有点累而已。”

虾滑甩甩头，开始舔另一只爪子：“不是这个。沈珏，眼下也没人，你给本喵说实话，为什么风幕设下的这个结界，阵眼会转来攻击你？”

沈珏眉头微皱，右手一挥，给房间上了层隔音灵障。他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张开右手：“我不知道。而且，它攻击后还留下了这个。”

虾滑凑上去一看，发现那道像被灼烧的痕迹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灯光下逐渐形成一个复杂的字形，细看下去，竟像一个“幕”字。

它眉头也皱了起来，不识字一般歪着头左看右看：“怎么涂了裴亦舟给的药痕迹反而还变了？——等会，这个字，有点像幕字啊。”

沈珏无奈地舒了口气道：“不是像，它就是幕字。”

虾滑闻言顿时瞳孔皱缩，全身毛都炸了起来。它神情惊恐地看向沈珏，失声道：“不会是他的那个......”

“对。”

沈珏点点头，肯定了虾滑的猜测：“所以那个阵眼才会突然攻击我。”

“但是，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呢！”

虾滑开始围着桌子打转，一边思索一边否定：“你怎么会受到他的反噬呢？这说不通啊，你们明明......这根本不对啊！没道理啊！”

沈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我是真不知道，阵眼像是识别出了别的什么身份，然后把我排除在外了。”

“不过幸好裴亦舟替我挡了一下，阵眼又莫名认出我来了。”

虾滑冷静了些，头往旁边一转，又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玉杯：“那是不是因为这个？手稿里有没有记载这个东西？”

“不是很详细。只说了这东西是他在异界游历所作，获得异兽狍鸮允许后才在上面附加狍鸮的特有能力。”

沈珏看了看自己的笔记，然后又拿起杯子，指尖微微一动，释放出一缕细小的灵力，然后看着灵力被吞噬进去：“这东西不仅吃负面情绪，还会挑着吃灵力，裴亦舟的他就不吃。”

“哈？这算什么？狍鸮还挑食......”

虾滑“吗”字没说出口，沈珏感觉到右手掌心突然开始发热，然后整只手越来越烫。啪嗒一声，沈珏抖着手，玉杯滚落到桌上。

他下意识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试图用自身的灵力稳定异样。虾滑也跳了过来，不过也还没等它有所动作——

“哐当——”

沈珏头往后一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虾滑吓得喵喵叫，赶紧从桌上跳下来，用爪子拍沈珏的脸：“沈珏！你怎么了！”

“沈珏！”

沈珏猛地一睁眼，直挺挺地坐起来。他四下张望，发现自己身处雾气弥漫的山岭之巅。

四面皆是群山环绕，云雾连绵。身下是湿润的草地，沈珏一抬手，发现其中隐隐呈现出某种阵法的形状。

他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羊首人面，虎齿人爪的异兽。它安顺地趴在满头白发，一袭风衣打扮的男子身侧。沈珏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尽管那人面容模糊，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男子的身份。

沈珏站起来，朝前刚迈出一步，他身边的云雾突然裂开，一道黑袍人影掠过他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黑袍人单膝下跪，恭敬地低头，虔诚地朝那男子伸出双手，像是讨要什么。

沈珏停住了，心里涌现出一股不祥的感觉。

下一秒，那位白发男子从袖中取出一物，施舍一般伸出手来，将它放在黑袍人手上。

冷风呼啸而过，那物体也随之展现出它的样貌。沈珏瞳孔骤然一缩，很快就认出来——是那只狍鸮玉杯！

“等......”

沈珏本能地开口，想阻止这一交易。奈何忽然之间狂风骤起，一股巨大的灵压扑面而来。

沈珏不得不用手遮挡，右手掌心的痕迹也开始发烫。

紧接着，他徒劳地向后退了几步。此时，那个黑袍人也正巧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前不久才见过的脸——

“三十号！”

沈珏猛地一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他看着周围熟悉的布局，闭着眼睛，却发现怎么努力平复都镇定不下来。

他实在没想到，是那个人，亲手把玉杯，给了敌人。

就在此时，门哐的一声被打开，虾滑喵喵大叫着跑了进来。在看到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沈珏后又喵喵叫着出去喊人：“他醒了他醒了！睡美人醒了！”

什么睡美人......

沈珏冷着脸，恨不得一把把虾滑给薅过来赏它几巴掌，让它口吐狂言。没多久，翟天咋咋呼呼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音量由远及近：“睡了两天叫什么睡美人，你不是看了那童话书吗，书上都是睡了一百年。沈哥要是听到你这么叫他，他揍不死你。”

“他敢！这两天本喵好歹也是寸步不离的好不！”

翟天哼了一声：“啥啊，明明是我和老板一人一天守着好吧，你就只是在旁边看着然后睡大觉。”

“本喵那叫监督！监督！”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

裴亦舟有些无奈地打断，伸手推开了门。沈珏坐在床上，低着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心，像是没听见门口的对话似的，对门开了也没什么反应，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亦舟咳了一声，想提醒对方屋内来人了。虾滑从后面噔噔瞪跑到前面，然后一跃跃到床上，撞了沈珏一个满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放心吧，你手上的痕迹在你晕倒本喵找他们来帮忙之前就用灵力给遮掩了。”

沈珏微微点头，然后毫不客气地拎起黑猫的后脖颈，往床下一扔，抬起头露出一个标准的笑来：“老板，翟天。”

“你好点了么。”

裴亦舟随手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到了沈珏床边：“虾滑说你研究那个玉杯研究得有点走火入魔了，所以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没有这么严重。”

沈珏笑了下，不经意地瞥了虾滑一眼。虾滑有点心虚地看天看地，喵喵叫着跑到翟天那里和他一起看桌上的玉杯和手稿去了。

裴亦舟顿了一下，目光又转向沈珏的右手：“你的手，回复得还挺快。”

沈珏下意识张开自己的手掌，上面一片光滑，不过隐隐间自己还是能感受到虾滑的灵力流动：“是的，老板给的药还是很有用。”

不知为什么，沈珏话音刚落，裴亦舟却莫名哽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动声色的讥讽。他当然知道自己给的从来不是修复灼伤的药，连缓解疼痛也不行，但这突然恢复，也太勉强了。

不过他不动声色，只是沉默了半晌，换了个问题：“你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是这个玉杯的研究真出了什么问题么？”

“我......”

沈珏眼色一沉，一时间也哽住了。他还想不通为什么那个虚空掠夺的三十号会和那个人有关联，但这又是绝不能说出口的。

这边翟天和虾滑还在装模做样一个看手稿和笔记，一个盯着玉杯，实则耳朵都竖起来想听动静。沈珏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和之前我碰到异核的情况一样，这个玉杯在吸收到我的灵力之后也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哦？”

裴亦舟来了兴趣，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你看到了什么？”

“咳。”

沈珏单手握拳咳了一声：“那个杯子是被三十号拿走的，就是拍卖场我们遇到的那个三十号。虚空掠夺以收集负面情绪为主污染灵力制造异灵，这个容器又是他做的，被三十号不知从何处得来，所以三十号有可能就是虚空掠夺高层人物。”

信息有点多，不过也好理解。裴亦舟闻言只是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我之前在我，咳，上一任执剑人留下的笔记里看到过虚空掠夺，关于这个组织的介绍里，他是由四位长老一同建立的。”

这下轮到沈珏来了兴趣。不止沈珏，还有裴亦舟身后的翟天和虾滑，也跟着慢慢挪了过来：“我记得四位长老各司其职，第一位是收集信息和精神控制，擅长制造幻境；第二位是传播舆论负责组织暴动，战斗力极强；第三位是负责山海异兽抓捕，擅长灵力汲取与改造；第四位......渗透结界，擅长操控各界资源，包括操控异灵。”

“哇，老板你真是博学。”

翟天不经意张大了嘴，也是第一次听说自家老板居然还比较了解虚空掠夺：“不过老板，我有个问题，难道你们之前在拍卖场就遇到了这四位长老中的一位？”

裴亦舟顿了一下：“算，也不算。虽然很像其中一位，但毕竟接触时间不长，无法确认。”

翟天又看向沈珏，沈珏对上他的目光，也点了点头。

他顿时有点后悔：“天啊，早知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了！”

裴亦舟闻言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跟过去干什么，当炮灰？——好了，都不要呆在这里了，让沈珏好好休息。”

说罢，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还不忘把药膏和翟天拽走。到了门口，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九尾的灵核已经恢复了，大概这几天就可以送它回异界，你能行么？”

这明明是个问句，沈珏却听出了裴亦舟你一定能行的语气。他只能点了头，嗯了一声应了下来。